第2章 连理劫

雪粒子扑簌簌砸在琉璃瓦上，洛楚汐跪在钦安殿前时，发间凤钗垂下的珍珠正巧被冰棱击碎。满地的玉珠滚进雪堆，像极了欧阳政咽气时瞳孔里凝固的光。

"公主可知罪？"

钦天监正的声音裹着寒气穿透殿门。洛楚汐盯着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那是从梅园一路拖拽而来的痕迹，在雪地上开出妖异的红梅。两个时辰前，当值太监发现冷宫梧桐一夜参天，树根缠着半截玄铁铠甲。

"儿臣愚钝。"她将额头贴在冰面上，寒意刺得眼角生疼。昨夜折断的指甲还嵌着欧阳政铠甲上的玄漆，此刻随脉搏跳动着细密的疼。

殿门轰然洞开。皇帝手中佛珠甩在她脸上，紫檀木珠串突然暴长，勒住她脖颈拖进殿内。洛楚汐在窒息中看见星盘倒悬，二十八宿的铜钉正在梁柱间流转，映出她散乱发丝间刺目的银。

"逆天改命，该当何罪？"监正指尖凝着血雾，在星图上勾出狰狞轨迹，"公主用禁术强续欧阳政魂魄，可知昨夜荧惑入太微？"

喉间佛珠骤然收紧。洛楚汐在眩晕中看见幼年时的星夜——八岁的欧阳政指着紫微垣说要做她的将星，她却偷偷把两人的头发系在北斗杓柄。原来情丝早在那时就己缠上命盘，而今长成带刺的荆棘。

皇帝突然剧烈咳嗽，明黄帕子绽开黑血："国师当年说用欧阳氏的将星命格镇我祁国气运，可没说会养出个噬主的妖物！"他扯开衣襟，心口赫然浮现梧桐树影，枝杈间垂落的竟是欧阳政那绺白发。

洛楚汐瞳孔骤缩。十年前被皇后接进宫那夜，她在镜中看见后颈生出朱砂痣。此刻铜镜映出她狼狈模样，那点朱砂竟化作含苞的梧桐花，细看每片花瓣都是蜷缩的银丝。

"陛下可曾听过连理蛊？"监正突然割破她手腕，血滴在星盘上竟开出并蒂花，"当年将军府与鲁王府换帖结亲，饮的可不是寻常合卺酒。"

记忆如潮水破闸。洛楚汐看见五岁生辰宴上，母亲将金剪递给鲁王妃。两位夫人剪下她和欧阳政的发，烧成灰烬混进酒坛。原来那不是结亲的吉礼，而是皇室秘传的借命蛊。

佛珠突然崩裂。皇帝踉跄着扶住香案，胸口梧桐树影疯长，枝干穿透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洛楚汐脖颈一松，摸到满地滚动的佛珠，其中一颗刻着"鲁"字小篆——正是当年父亲随身的印鉴。

"报——"侍卫撞开殿门的声音惊散星辉，"冷宫梧桐开花了！"

洛楚汐奔进梅园时，满树红梅己尽数凋零。虬结的梧桐枝干上，欧阳政的玄甲碎片正被银丝缠绕包裹，树冠垂落万千白发，每根发丝末端都缀着血珠。她伸手触碰的刹那，那些银丝突然活过来，温柔地缠上她腕间红痕。

树心里传出心跳声。

洛楚汐贴着树身跪下，听见欧阳政的声音混着风声呜咽："楚汐，我疼..."她发间的银丝突然暴长，与梧桐枝上的白发纠缠成茧。血色月光里，两人十指相扣处生出并蒂花苞，每片花瓣都映着往昔画面——漠北篝火旁写了一半的家书，御书房砚台里干涸的朱砂，梅园雪地上拖拽的血痕。

监正追来时，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公主快松手！这是连理劫！"

洛楚汐却笑了。她拔下金钗划破掌心，任由鲜血浇灌花根："先生说相思发见血方终，却没说过见骨可续。"当侍卫的刀锋劈开白发茧时，她最后看见的是欧阳政从树心中伸出手，指尖开出的梧桐花里，藏着一枚染血的平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