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寒潭腾起的水雾里,欧阳政尝到了洛楚汐发间融化的雪。她心口的桃木簪正在消融,簪尾嵌着的玉髓坠入深潭时,惊醒了潭底沉眠二十年的青铜棺椁。
"将军...咳咳...看北斗..."洛楚汐染血的指尖指向穹顶,七星中的天权星泛着妖异的金红。欧阳政突然记起八岁那年的星夜,小公主曾指着那颗星说:"这是将星的眼,替我们看着人间呢。"
潭水突然沸腾。浮出水面的青铜棺盖雕着双龙戏珠纹,龙睛处嵌着的竟是鲁王府失窃的夜明珠。当欧阳政的狼牙烙印触到棺椁,暗格应声弹开,露出件染血的婴孩襁褓——与他从听雨阁暗格所得的花纹相同,只是这件的狼图腾旁多出列契丹文:"换命者,诛九族"。
"政哥哥..."洛楚汐忽然攥紧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当年鲁王妃换的不是婴孩..."她咳出的金血在棺面灼出北斗凹槽,"是命格。"
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欧阳政看见暴雨夜的产房内,鲁王妃将匕首刺入巫师心口,血咒在星盘上画出北斗阵。本该夭折的世子被注入漠北质子命格,而真正的祁国血脉却...
"在这里。"洛楚汐突然撕开襁褓夹层,褪色的血书写着:"己卯年七月初七,吾女楚汐承漠北煞"。青铜棺内壁的抓痕在此刻泛光,拼凑出鲁王妃临终的绝笔——"以吾女为皿,养祁国龙脉"。
山巅传来追兵的号角。洛楚汐的七星金纹突然暴长,缠住欧阳政的腰将他推入棺中:"将军可知,这棺椁是为你备的合卺礼?"她笑着合上棺盖的刹那,欧阳政看见她后颈浮现黥面——与漠北巫医相同的狼首刺青。
冰寒刺骨的黑暗里,欧阳政摸到棺底暗格。当年他赠洛楚汐的桃木剑穗竟在此处,玉坠背面新刻的契丹文在指腹下分明:"生不同衾,死当同穴"。剑穗突然开裂,飘落的金粉显形为星图——天权星的位置正是皇陵所在。
棺椁突然剧震。当欧阳政破棺而出时,潭边积雪己被血染成赤霞色。洛楚汐白衣尽赤地立在尸堆之上,手中陌刀挑着镇北侯的头颅,白发间缠着从心口拔出的七星金针。
"他们都说你活不过弱冠..."她转身时眼中金雾弥漫,"可我不信命。"染血的指尖抚过他眉间伤痕,那是十岁春猎时为护她落下的。此刻那旧伤突然灼痛,竟浮现出北斗纹样。
山道尽头忽现玄甲精骑。为首的将领摘下面具,露出与鲁王妃七分相似的面容:"汐儿,该回家了。"他掌心的狼首刀柄上,镶着洛楚汐及笄时遗失的凤钗。
"王叔..."洛楚汐突然跪地咳血,金纹锁链寸寸断裂,"楚汐幸不辱命。"她撕开袖口,臂上黥面竟是缩小版的祁国疆域图,漠北十二部的位置正对应北斗七星。
欧阳政的刀锋在鞘中悲鸣。他终于看懂洛楚汐每道疤痕的深意——天枢锁漠北王气,天璇镇祁国龙脉,而贯穿心口的天玑位,连的是他后颈那绺白发。当王叔的玄铁链缠上洛楚汐脖颈时,她突然引着链条刺穿自己摇光位的疤痕:"将军快走...去毁掉皇陵的..."
风雪吞没了尾音。欧阳政被巫医拽上马背时,最后看见洛楚汐的白发在王叔刀尖飞扬,发梢开出的血色梧桐花,与二十年前他们亲手栽种的那株一模一样。
三更的梆子声混着血腥气飘过皇陵。欧阳政劈开盘龙柱时,藏在其中的青铜匣滚出卷圣旨——"敕封洛楚汐为镇国巫女,永镇漠北"。朱批日期竟是他们分离那日的上元节,盖的却是漠北狼神印。
地宫突然震动。七星灯阵自深处亮起,每盏灯芯都是截指骨。当欧阳政的狼牙血滴入主灯,棺椁中竟传出洛楚汐的轻笑:"将军来迟了..."他劈开棺木的刹那,万千金蝶从腐尸间涌出,聚成洛楚汐的虚影。
"这皇陵下埋的从来不是帝王..."虚影抚过壁画上持剑的将军,"是你欧阳氏百年战魂。"她指尖所及处,砖石剥落露出漠北文字的碑文:"以战止战,以煞养龙"。
子时的更鼓惊起寒鸦。欧阳政的刀插进地脉泉眼时,洛楚汐的虚影突然凝实。她冰凉的手覆上他握刀的手背,带着决绝的力度刺向心口:"七星锁煞需至亲血..."飞溅的血珠在地面汇成星图,天权星的位置赫然是鲁王府旧址。
当追兵破门而入时,只看见青铜棺中相拥的尸身。欧阳政心口的桃木簪与洛楚汐腕间的金纹锁链交缠成结,棺底渗出的血正缓缓勾勒契丹文——"三生劫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