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尽孝
屋内，桌椅被掀翻在地，白瓷茶碗茶壶碎裂在地。灯火下，谢琦正坐在穆老床前，在喂靠在床头的穆老喝药。
“发生何事了？”穆衍真归剑入鞘，缓步跨了进来。
“我进来时，不小心撞翻了桌子。”谢琦道。
穆衍真望着谢琦，“父亲晚上不是已经喝过药了吗？”
“大夫说，老师现在的状况，需要加大剂量，才有效……”谢琦一边说着，一边又喂了穆老一汤匙。今晚的谢琦，穆衍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穆衍真突然上前，一扣住他执汤匙的手腕，“我来吧。”
“还是我来吧。”谢琦想挣开，穆衍真手下用力，两相僵持片刻后，谢琦做出了退步，“好吧。你先松开手。”穆衍真依言松手。
谢琦缓缓站起身，将汤匙放回药碗中，而后缓缓递给穆衍真。穆衍真伸手去接，谁知谢琦手中一个不稳，药碗自手中脱落，碎裂在地上，黑色的汤汁溅到穆衍真用五彩丝线压边的袍角。
穆衍真垂首看了一眼地下，随后又缓缓抬首目光沉沉地望着谢琦。谢琦也正望着他，目光锐利如箭。
穆衍真缓缓从腰间解下钱袋，自里面摸出一块银子，扔到地上残留的汤药水洼处。很快寂静的屋内，便响起了碎银被销蚀的细小嘶嘶声。
昏黄的灯光下，穆衍真缓缓垂首望了地上变黑的银块半晌，反身自身一把抽出了手中的配剑，不由分说径直刺向谢琦。
谢琦也并未躲，剑尖直刺入他的肩膀，“为何要毒害他？”
谢琦眼中没有丝毫愧疚，“我没有毒害老师，我只是想在老师床前尽孝而已。”
“你在他药中下毒，让他缠绵病榻，性命垂危！只为了在他病床前扮演一个孝子！真是不枉你一片孝心啊。”
“我对老师孝心，的确强过你百倍。这么多年来，他有个小病小灾，都是我在他身前悉心侍奉。也是我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而你呢？这么多年来，可曾向老师尽过一点孝心？！你没有！甚至连听闻老师重病的消息，你也不曾回来看过他！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穆衍真听完他的话，眼中的怒气不减。
“可是就这样……”谢琦突然苦笑道：“就这样……老师还一直牵挂你，还偷偷去看你……瞒着我偷偷去看你……他明明说过，他的希望全在我身上啊……他明明说过，你们父子再无关联啊……他不仅偷偷去看你！还派人暗中照料你！我呢，他甚至都不愿我回来看他……”
谢琦看着穆衍真，“我会这样做都是因为你！是你逼得我不得不这样做！我只有这样做，老师才会让我留在他身边……只有这样做，我才有机会向老师尽孝……”
“你这个疯子！”穆衍真眼中满是杀气，他一把从谢琦伤处拔出剑，就欲再次挥剑砍过去。
“住手！”穆老突然拼尽力气，朝着穆衍真嘶声喊道：“衍真！住手……”
穆衍真用剑指着谢琦，回首看着半弓着身子伏在床上，看着他的穆老，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哀求，“放了他吧……”
穆衍真望着穆老良久，“你早就知晓他在药中下毒？！”
穆老缓缓垂下目光，不言语。
穆衍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竟然还喝下去了？”他没有等到穆老的回答，他怔怔地望了穆老半晌，微微苦笑道：“你们可真是师徒情深。”他异常平静道：“大夫说父亲已没有多少时日，那我何不成全你们，让你们到了黄泉，继续做师徒！”话音刚落，手中的剑便毫不留情地向谢琦挥了过去。
“衍真！”穆老担忧地大叫一声，想要上前拦阻，突然一个不稳从床上栽倒了下来。
穆衍真眼角的余光中，穆老重重跌在地上，手中的剑突然止不住地轻颤，剑蓦地偏了几分，划伤了谢琦的前襟，一道血痕自他衣衫透出。
穆衍真忙转过身，他想过去扶起穆老，却被身后的谢琦，一把撞开，“老师！”谢琦突然不管不顾冲了过去，跪倒在穆老跟前，双腿被地上的瓷碗碎片划伤也毫无察觉。
穆老磕破了前额，手腕也被地上的瓷碗碎片扎破，鲜血直流。
谢琦看到穆老这副模样，痛心不已，他忙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双手，想要去扶起穆老，但看到穆老身上的斑斑血迹，试了几试却又不知该从哪里下手。仿佛在面对一尊珍贵易碎瓷器，害怕自己一触即碎。那一刻，他焦灼忧心又无助。
“快去请大夫！快去！”
穆老气若游丝道：“易之，扶我起来……”
谢琦终于稍稍有些镇定下来，他缓缓将穆老扶起，缓缓让他靠在床帮，看到他额上的伤口，谢琦泪流不止。
穆衍真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眼中是死灰般的枯寂。
穆老缓缓抬首望向穆衍真，“衍真……我应该熬不过今晚了……”
穆衍真望着穆老，眼神渐渐冷凝如冰。
“老师，我没想过要杀您，我只是想为您尽孝，我真的没想过要杀您！我视您重逾我的性命！我怎么可能会杀您！您一定会没事的，我这就去为您请大夫！我这就去！”话音刚落便扶着地面颤巍巍地站起身。
穆老微微摇头，叫住谢琦，“易之，我有话对你说……”
谢琦忙再次重重跪倒在地，“老师您说，学生在。”
“我身染沉疴，药石罔效，不堪病痛折磨，才自己饮下毒药。与你无关。”穆老继续说着，嘴角是急涌的鲜血，“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为国效力。”
谢琦的声音悲痛不已，“学生记下了。”
“衍真……放过他吧……他会这样做，都是因为我没教好他……是我这个做老师的责任……你如果怪，就怪我吧……”
穆衍真垂眸望着穆老，眼神坚硬如冰。
“几十年来，我最高兴的便是今日了……”穆老拼尽全力，挤出一丝微笑，瞳孔已渐渐涣散，“因为……我和我的儿子谈了很多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