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伤痕
夜很安静，渐渐地万籁俱静，再无任何声响。穆衍真仍微微仰首望着天际的那轮孤月。好久都不曾如此安静地赏过月色了。他记得上一次如此赏月，还是多年前，和云昭一起，自宁洲城回归京都时，在到达京都的前一晚。他记得很清楚，那时正值年关，那天夜里下了厚厚的雪。他历来浅眠，那天夜里是听到云昭的脚步声，才缓缓披衣下床，他从微开的窗缝里看到她出驿馆踏上雪地的身影，这才穿好外袍，缓步出了房门。
那天夜里，仿佛整个白茫茫的天际，只有他们二人，而他眼中只有她一人的身影。他轻声走近了，才发现她微微仰首望着天际的那轮孤月，而他好似也被她感染般，缓缓在她身后停了脚步，微微仰首夜望向那片月光……
“啊……”房内突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穆衍真缓缓收回目光，微微侧首，眼角余光望向紧闭的雕花木门。
云昭躺在床上，仍紧闭双眼，但额上满是汗水，她紧紧攥着双手，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处，仿佛正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事，正在苦苦挣扎。
穆衍真推开殿门，转动轮椅，来到云昭床前，望着云昭道：“陛下……陛下……”
穆衍真一连叫了几声，云昭才豁然睁开双眼，当她瞥到穆衍真的面孔时，愣怔了下，慌忙从床上坐起身，眼中竟满是惊惧和不敢置信。
穆衍真望着云昭，有些意外云昭今晚的反应。云昭经常做噩梦，也经常被噩梦惊醒，穆衍真是知晓的，但是今晚的云昭好似和之前的有些不太一样，“陛下又做噩……”穆衍真说话间，云昭突然挥手向穆衍真的面颊一挥，一道寒光闪过，穆衍真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仍旧定定望着云昭，但是左颊却缓缓浮现出了一道血痕，鲜血一点一点渗出，沿着下颌滴落在他的前襟上。
云昭怔怔望着穆衍真左脸上那道正在渗血不止的伤口，而后缓缓看向自己手中那把锋利的匕首，这是她慌乱中自枕下抽出的。
云昭避开穆衍真的目光，掀背赤脚跳下床，向外道：“传太医。”虽然她在极力平复心绪，但穆衍真仍听到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血源源不断渗出，染红了穆衍真的前襟，穆衍真却恍若未觉般，嘴角微微，“原来，臣每次为陛下守夜时，陛下都是枕戈待旦。”
云昭闻言再次缓缓垂首，望了片刻手中紧紧握着的匕首，目光缓缓落在穆衍真挺直的脊背上，“还请穆大人见谅，毕竟我们昔日可是兵戎相见过，更何况大人昔日还曾向清宁长公主请命，要亲手行刺朕。”
穆衍真轻笑一声，“陛下误会了，臣只是在想，或许陛下的噩梦，又可能便是因此而来。”他缓缓侧首望向身后的云昭，那张满是血痕的面颊，就这样撞入了云昭的视线，让云昭的眸光微微一颤，“毕竟将对陛下如此危险的人，一直放在身边，陛下难免会因为紧张，而生出噩梦。”
穆衍真脸上的血痕，仿佛染红了云昭的双眸。
“穆大人多虑了。朕自离开天华山后，便一直噩梦缠身，只不过近日越发重了些。”
“陛下……”殿外突然传来徐侍监的声音。
“快入内吧。”云昭话音刚落，徐侍监便忙推门而入。当瞥到屋内的情形，一时愣在原地。他本以为，是云昭身体有恙。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形，他的目光自穆衍真满是血迹的脸颊上，缓缓移到了云昭身侧的桌上，那支闪着寒光的匕首。
云昭见他停在那里，忙催促他道：“快为穆大人包扎。”
“是。”徐侍监这才反应过来，忙背着药箱，行到穆衍真身侧，取来椅子，端坐在穆衍真身侧，帮穆衍真处理伤口。
云昭寝殿里的动静，也惊醒了长佶。长佶匆忙赶到时，最先看到的是。微微仰首立在殿中的云昭，她的神色坚韧淡漠，目光冷硬。她的身后是，徐侍监正在将白色绢布，缠绕在穆衍真的脸上。
长佶当即明白了何事，她缓步跨了进来，走近云昭，向她微微服身行礼，轻声道：“陛下……”
云昭缓缓看了长佶一眼，“去为穆大人取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是。”长佶行礼后，转身出了殿门。她的步伐很快，进入穆衍真暂住的殿中，随便取了一套衣袍，就急匆匆赶回。她回来时，云昭仍稳稳立在那里，神色如常。
长佶将衣物放到桌上，又回到云昭身侧。
长佶刚刚栈顶，两人身后传来了动静，徐侍监缓缓合上药箱背着站起身，缓步走向云昭，云昭微微侧首望了他一眼，他忙颔首向云昭禀报道：“伤口过深，可能会留下疤痕。”
云昭静静听完后，向徐侍监微微颔首，而后看了长佶一眼，“你们都退下吧。”
长佶有些担忧地望着云昭，“陛下……”
云昭定定看着她，目光冷硬如昔，“你想守就守在殿外吧。”
长佶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徐侍监向云昭行礼，“臣告退。”
话音落下后，两人一前一后退出了殿外。
直到殿门被重新关上，殿内重新恢复那令人窒息的安静。云昭才缓步走近桌前，她将那把匕首重新放回袖中，而后取了那套衣袍，缓步走近穆衍真，“这件色彩斑斓的长袍，真是许久未见穆大人穿了。”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套衣裳递给穆衍真。
穆衍真缓缓伸手接过，“多谢陛下。”穆衍真接过后，只将衣物轻轻放在双腿上，并未有其他动作。
云昭定定望他，“穆衍真，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那么爱好整洁的你，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穿着满是血污的脏衣。”
“在陛下的寝殿更衣，于礼不合。”
云昭没有再强说，而是望着穆衍真被层层绢布包裹起来的伤痕，“今日伤你，是意外。”
“臣知晓。”
“朕会还你。”云昭话音刚落，便自袖中逃出匕首，向自己的面颊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