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人心
“知道我为何将你单独留下吗？”云昭背对着门口立在文极殿的大殿上，她微微仰首望着高台御案上有几分绰约的烛火。
端坐在轮椅上的穆衍真，缓缓望了一眼她的背影，喃喃道：“罪臣不知。”
云昭缓缓转首望着穆衍真，她身上仍穿着那件衮服，带着浑然天成的威严，“现在的云泽，是朕的天下。朕要你看着朕是如何君临天下，如何成为一代帝王的……穆衍真，我没有你的帮助，照样登上了皇位，照样成了一国之君……”
穆衍真微微垂眸，“公主天资卓绝，荣登大位，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当年为何没有站在朕这边？为何去效忠那个暴君？”云昭望着穆衍真，喃喃问道：“是因为他许诺了你什么让你无法拒绝的好处吗？”
“先帝虽不是一个百姓心目中的明君，但也称不上暴君。”
“到现在，你还在维护他。”云昭道：“他草菅人命，将百姓的性命视如草芥……如若一个帝王，做不到将百姓时刻放在第一位，那么他就不是一个好皇帝。”
穆衍真微微抬首望着云昭，微微笑了笑，“按照这个准则，先帝的确不是一个好皇帝。罪臣希望陛下能做先帝无法做到的事，成为百姓心目中的好皇帝。”
云昭轻笑道：“穆衍真，朕从未标榜过自己是好皇帝。朕从来没有说过，是为了天下百姓才挑起战争的。朕从来都是为了复仇，为了向我的父皇还有那些曾经伤害过朕的人复仇，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先帝已经驾崩，罪臣和清宁公主也已被公主软禁……如若公主，怨恨未消，可下令将罪臣处死。”
“死？”云昭目光冷硬地望向他，“你以为朕会让你这么轻易地去死？还有，你以为先帝死了，把你们杀了，我的仇恨便能消吗？”云昭的眸中泛起盈盈泪光，“穆衍真，你觉得我当年所经历的事，所承受的那些痛苦，就这样便能轻易化消吗？”
“陛下想怎样做？难道想毁掉你们云家的万世基业吗？毁掉你们云家先祖打下的万里河山吗？让天下生灵涂炭……”
“只要这样做或许才能消朕心头之恨。”
穆衍真突然笑了起来。
云昭直直地望着他，“因何发笑？”
“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江山，目的竟然是为了毁掉。纵观千年历史，罪臣从未得见过。”
云昭也笑了，她的目光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穆衍真，你未曾得见的事，日后会越来越多……”她顿了顿，“朕打算封清宁为长公主。”
穆衍真神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微微嘴角，“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宽宏大量。”
云昭好似对他的夸奖很受用，仍旧笑着，“朕还打算赦免你……”
穆衍真闻言，微微仰首望向云昭。
“朕想听你给朕讲学。”
“罪臣乃是前朝余孽，对先帝忠心不二，陛下就不怕罪臣会对陛下不利吗？”
“朕要毁掉云泽，也不会急于这一时。穆大人很了解朕，朕很善于等待，而且最明白杀人诛心的道理。朕会等到整个云泽变得强盛无比之后，才会亲手毁掉。朕认为，穆大人应该也很清楚朝中的情形。朕初登大位，百废待兴，整个云泽就如同一盘散沙一样。如若朕出了什么意外，你想扶那个只会哭的清宁登位吗？到时你成了千夫所指的杀人犯，自然无法辅佐清宁，你想让她被人生吞活剥吗？”
“罪臣若是刺杀陛下，必定会被百姓认为是替天行道匡扶正义。毕竟陛下得位不正，民间早已有所怨言……”
云昭的笑意中带着几分嘲讽，“穆衍真，你说的话，你自己相信吗？”
“陛下好似对罪臣的话理解有误。”
“哦？”云昭有些玩味地望着他，“穆大人请讲，朕有何误解？”
穆衍真微微扬起下颌，“即便百姓不在乎谁做皇帝，只在乎这个皇帝是否能为他们带来福祉。陛下也说过，陛下是初登大位，根基未稳，并未为百姓降下福祉。即便罪臣刺杀陛下后，会被千夫所指。但臣也有办法扭转乾坤，洗清身上的所有罪名，然后帮清宁公主成为一代明君。”
云昭有些好奇，“如若真到了那一天，穆大人，会如何为自己洗清罪名吗？”
“这世间最难掌握的便是人心，最易操控的也是人心。”穆衍真微微抬首望向云昭，“而且陛下身边不是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迎着云昭有些意外的目光，穆衍真道：“徐侍监，这个毒杀先帝的凶手，本应被千刀万剐，可他却在陛下的庇护下全身而退。”
“徐侍监是名对朕忠心耿耿的良臣，而且他的审时度势和智计谋略也非常人所能比拟的，朕日后定会重用他。”
穆衍真微微颔首，“罪臣恭喜陛下得此良臣。”
“穆衍真，朕会用他，但也会防他。”云昭微微笑道：“即便你的计划再完美，也有着巨大的漏洞，朕了解清宁，你若真如此做，日后定会死在她手中。”
“你若真的刺杀了朕，清宁不可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因为清宁有个最大的软肋，她会心软，朕若有不测，她会怀念起朕昔日的好。而你就成了杀死她妹妹的凶手，日后她身边的臣子们，只要参你几本，那你的后果可就难料了……”
“罪臣可是帮清宁公主报了杀父之仇……”穆衍真微微笑了笑，“再说，人都是会变的，陛下能变成如今的模样，谁又知晓清宁经此巨变，不会改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云昭胸有成竹地笑道：“朕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朕的心中一直住着一只猛兽，只不过因为一些事，将臣体内沉睡的那只猛兽唤醒了而已。”
穆衍真定定望着云昭，没有说话。
“朕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有仇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