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缓步踏入宁和殿时,朝臣已就座完毕。云昭缓步向御座行去,台下的人看到云昭后,忙起身向云昭行礼。包括在席上清宁,穆衍真因为双腿不良于行,所以并未起身。
“各位爱卿不必拘礼,都落坐吧。”
“是。”堂下的朝臣纷纷落座。
“今日是朕登临帝位之日,也是朕第一次在宫内宴请群臣,今晚不谈公事,各位爱卿不必拘泥君臣之礼,今夜,我们宾主尽欢,不醉不归。”
云昭话音刚落,长佶便为云昭斟了一杯酒,云昭端起酒杯,向下道:“朕先干为敬。”
台下的群臣纷纷向云昭举杯行礼。
云昭今日并未摆皇帝架子,而是和大臣们话起了家常。闲聊起了各地趣闻。云昭虽然是年少的帝王,但在各位老臣面前,却丝毫落于下风。
席上不知谁无意中提起了洛城,说那边一年一度的庙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然后以此为引,竟提到了洛城的水患。
“洛城乃是我朝水患最多的地方,几乎年年都会遭遇水灾……”
云昭闻言微微笑道:“去年朕和穆大人还有清宁公主,曾亲自前去督建防洪工事,加固河堤,今年梅雨季,应该能抵御一阵。”
穆衍真闻言,微微侧首望了云昭一眼,仍旧是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没有说话。
云昭望着穆衍真道:“是不是啊穆大人?”
“罪臣不敢居功,督建防洪工事全赖陛下一人之力,罪臣只是副手。”
“穆大人此言说得真是客气,谁人不知,穆大人便是在那时断了双腿……”
清宁突然怯怯地望着云昭道:“陛下……”
云昭睨了她一眼,“何事?”云昭看得出,清宁是故意帮穆衍真转移话题。
清宁缓缓起身,跪倒在台下,而后俯身行礼,以头碰地,“罪女想请命去为先帝守灵,还望陛下云昭允准。”
“朕说过,今日不谈公事。”
清宁缓缓仰首望着云昭,泪水轻轻划过面颊,“这是家事。”
“清宁,今日是朕的大喜之日,朕不想与你过多计较。你回到座位上吧。”
“请陛下恩准。”清宁再次以头碰地。
云昭的手一点点攥紧,她定定望了清宁半晌,向外道:“来人,把她拉下去,打入天牢。”
“是。”两名内侍向云昭行过礼后,便架住清宁向外行去。
清宁的脸上泪痕斑驳。
台下的老臣面面相觑一阵,有些蠢蠢欲动,想起身为清宁说情。
其中一名,双手交叠,向云昭微行一礼,“陛下……”
云昭缓缓望向他,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和不容辩驳的态势,那名老臣,一时停了话语,缓缓放下了双手。
云昭收回目光向长佶道:“吩咐御膳房再多加几个菜,上最好的酒,今晚,朕和各位爱卿不醉不归。”
“是。”长佶向云昭微行一礼,退下去传令。
“徐侍监……”云昭向徐侍监微微笑道:“听闻你入宫之前,是开医馆的?”
“是,臣并非出自官学,而是出生于医药世家,入太医院之前,便在民间悬壶济世,后来被举荐入太医院。”
“在民间开医院时,可遇到过什么趣事?”
“一次,一名男子来到臣的医馆,他不为求医,只为让臣为他的娘子把一次脉,他怀疑他的娘子红杏出墙,但又苦无证据,便请臣前去通过把脉,来验证他的娘子是否与他人有染,还特地提前付了诊金……”
“哦?”一名老臣对徐侍监的话很感兴趣,“通过把脉真能辨出是否红杏出墙?”
“大人,不急,请听下官慢慢道来。”徐侍监微微笑道:“那名男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臣千万不可泄漏此行的目的。臣随男子前往他府上去见他娘子,他娘子得知自己的相公关心自己的身体,甚为感动,便主动让臣为她请脉……”
“然后呢?”有人问道。
“然后臣便向那位妇人说,夫人,您身体康健。随后便告辞了,刚出门,那名男子便迎了上来,问诊脉的结果如何?臣便道,夫人的身体无碍。那人追问,臣便说诊脉并无法辨别一个人是否红杏出墙。然后臣的这句话,便被那名妇人听到了……”
席间突然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徐侍监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应是徐侍监故意高声,让那名妇人听到的吧。”
徐侍监不置可否,但眸中笑意更胜。
云昭也笑着望着徐侍监,“既然收了诊金,自然要走这一趟。那人一开始并未问清楚,也无法怪罪徐侍监。不过……”
“那名男子是赘婿,在外有了相好的,因为贪图他家娘子的财产,而不敢休妻。若是他娘子,红杏出墙,按照族规,他不仅能光明正大休妻,还能继承他娘子的全部财产……”
“哦?”云昭自然不信,“没想到徐侍监竟能有如此侠心,见不平之事,会出手相助。”
一句话说得,徐侍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陛下谬赞了。”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男子和外面的相好的一刀两断,回到他娘子身边,帮衬她娘子忙家里的生意……”
云昭沉吟道:“这个结局……”
“陛下可是觉得此结局,并未让男子得到应有的惩罚?”
“若朕是那名女子,定会与那名男子和离,将他赶出家门……”
徐侍监向云昭微行一礼,“陛下万金之躯,见闻思辨,岂是民间凡夫俗子所能比的……”
“但是这是民间常态对吗?”
“是。”徐侍监意味深长道:“很多时候,坏人并非一定就能得到严惩。有时,未必是因为律法,而是被伤害的人,选择不计前嫌地包庇。人人都有趋利避害之心,都会在思虑良久之后,选择一条自认为最稳妥的路来走。但是谁也不知晓,让那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或是原谅那人,哪一个选择对受害之人来讲是最好的?”
云昭微微笑道:“那要看遭受怎样的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