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求去
那一天云昭身着绛紫色衮服，沿着汉白玉石阶一阶一阶踏上金銮殿，所过之处，两侧的官员将士跪倒了一大片。那一天，云昭终于站在了那个昔日她可望不可及的位置。那一天，她端坐在龙椅上，接受朝臣和万民的朝拜。望着下面匍匐跪倒在地的大臣们，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回到了幼时，那时她的母后还在世，她偷跑到前朝玩儿，无意中经过这里，偷偷看到高高端坐在龙椅上接受朝臣的朝拜。那一次，她才真切感受到她的父皇是九五至尊，是一名高高在上的王者。那时，她望着父皇的目光，虽然仍有亲昵，但却油然而生一丝陌生和距离感。可是现在她坐上了这个让人产生距离感的位置，坦然地接受每个人的朝拜。
身旁的长佶在宣读圣旨，“定天罗教为国教，拜苏子衿右相，钦此……”
云昭望着朝下众臣，“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堂下朝臣一时面面相觑。
“朕初登大位，还要多多仰仗诸位爱卿的辅佐，爱卿们若无异议，便退朝吧。”
云昭话音刚落便缓缓站起身，欲转身离去，堂下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臣有异议。”
云昭缓缓望过去，发现竟是苏子衿。
云昭垂眸望着他，“爱卿有何异议但讲无妨。”
苏子衿敛袍跪倒在地，“臣才疏学浅，当不得右相之职。还请陛下，另择贤良。”
“不愿意做右相？”云昭笑了笑道：“难道你想继续做天罗教教主？”
苏子衿微微笑着摇头，“臣只是想辞官归隐，还请陛下成全。”
云昭并未应允，而是直接离开了朝堂。
刚出来，她便吩咐长佶道：“带苏子衿到文极殿单独来见朕。”
“是。”长佶向云昭微行一礼，转身离开。
云昭端坐在文极殿的御座上，眸中仍带着未褪尽的怒气。长佶并未让她等太久，不多时，殿内便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
苏子衿缓步踏了进来，行到大殿中央，才缓缓向云昭行礼。
云昭缓缓攥住手，将案上的一个奏章攥得满是褶皱，“你要走？”
“是。”苏子衿嘻嘻笑了笑，“这几日臣已想明白了，离开京都是臣最好的选择。”
“为何不提前禀告朕，为何要在朕登基这一天，当着群臣的面禀报朕？”
“臣并非有意而为之，而是臣也是在殿上时下定的决心。”
“为何要走？是因为朕不让你做教主了吗？”
“陛下本就是天罗教圣女，有推选撤销教主的权力。将天罗教势力收归国有，定天罗教为国教，这是历任天罗教主的心愿。臣，也是乐意至极的。而且臣会向教众讲清楚，是臣主动向陛下辞去了教主之职。”
云昭微微仰首，“难道因为朕，收走了你的军权？”
登基前几日，云昭可没闲着，一边处理先帝的丧事，一边忙着安排各种事宜。
“臣只是半路出家，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当时为起事招募而来的将士，自然要交由一个真正的武将来带领。”
云昭微微笑了笑，“那看来，你就是真的不喜欢右相这个职位了……”
“其实，臣只是不喜欢为官从政罢了。多年前，臣便是因为父皇想让臣开始尝试着处理政务，这才逃离了故国。再说，臣大仇已经得报，留在这里，只会让臣时时忆起故国旧事，徒生伤悲……”
“你真的打算归隐？”
“臣之所以加入天罗教，便是因为当初的天罗教护法，多年前，他留给了臣几本书，让臣读完那些书后去天罗教寻他，可是当臣终于寻到天罗教总部时，才得知他早已卸任护法，离开了天罗教，出去云游四海了……臣的信仰，是他给的。所以，臣想去找他，和他当面探讨那几本书……”
云昭沉吟片刻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应该不仅给了你信仰，还有其他吧。”
苏子衿眨了眨那双桃花眼，含笑望着云昭，半晌后，喃喃道：“只是不知臣是否能有幸寻到他了，毕竟天下之大，他有可能在任何一个角落。”
“需要朕帮你吗？”
“多谢陛下，不必了。臣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去寻找才能显得诚心……”苏子衿嘻嘻笑道：“没准，臣刚出宫门，老天便看在我如此诚心的份上，让他自动出现在我面前了呢。”
“那朕祝愿你早日寻到他。”
“多谢陛下，有陛下的念力加持，臣一定很快便寻到的。”
“今日是朕登基的日子，晚上晚宴过后再离开吧。”
“两年多来，臣与陛下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好不容易等来了今日，臣自然不会在陛下登基的第一天便离去。”
“那你回去准备下吧，晚宴的时候，朕要看到一个像往常一样那个嘻嘻哈哈的苏子衿。”
“臣遵旨。”苏子衿向云昭行礼过后，便缓缓退出了殿外。
文极殿的门开开合合两三次，云昭都一直僵持着姿势，望着殿门的方向，嘴角仍萦着目送苏子衿离去时的那抹淡淡的笑意。
长佶进来为她奉茶，将茶碗缓缓放到她跟前时，听到她喃喃低语道：“走了好啊，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长佶的手微微一抖，仍稳稳将茶碗放在御案上，收回手，有几分讶异地望着云昭。
云昭仍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眸中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但却冷酷至极。
云昭好似察觉到长佶的变化，她侧首望向长佶，“苏子衿他很聪明，一山不容二虎，他不仅是被我们云泽所灭的西临国世子，还是天罗教主，身份本就敏感，又帮我起事，夺得帝位。朝臣心目中，定然认为是他狼子野心，鼓动我走上反叛之路的。即便我心中对苏子衿并无芥蒂，也禁不住朝臣日日进言，势必会为了大局，舍弃他……我定然不会等到那天，再动他……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所以今日朝会才会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向我求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