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赤子
血一滴一滴自皇帝的下颌滴落在地，他垂下来的花白的发，也被血染得变了颜色。云昭垂眸望着地上的大滩鲜血，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人的性命竟可以这么快终结，良久她才愣愣地仿佛反问一般，喃喃道：“就这样死了？”
殿内空荡荡的，只有鲜血滴落在地时，那细小的滴水声。云昭望了皇帝半晌，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而后缓缓转身离开，跨出了殿外。
守在殿外的长佶，向她微微服了服身。
云昭侧首看着她，“皇帝驾崩了。他将皇位，传予我了。”
长佶忙跪倒在地，“奴婢参见陛下。”
“还未正式登基，还是先叫我公主吧。”云昭缓缓收回目光，仰首望向黑漆漆的茫茫天际，“命人处理他的后事吧。”
“是。”长佶忙向一旁的宫女太监，招了招手，她们鱼贯而入。
“那个侍监现在何处？”云昭问道。
“还关押在御药房。”
“带他来文极殿见我。”云昭话音刚落，便抬步向文极殿的方向行去。
“是。”长佶向云昭远去的背影微微服身行礼。
文极殿，云昭站在下面，神色怔仲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昔日，她站在这里时，龙椅上所坐的那个人，永远是父皇。父皇在上面发出了无数次，杀死她的命令。时隔多年，她再次来到了文极殿，可是如今死的却是他，真是可笑。
“公主，徐侍监已带到。”殿门外传来长佶的声音。
云昭缓缓抬步，踏上了台阶，而后一阶一阶接近了那个御座，然后神色泰然地端坐其上，而后才缓缓望向紧闭的殿门，“带进来。”
长佶缓缓推开门，先一步踏了进来，徐侍监则跟在长佶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入内，向云昭行礼。
云昭定定望了会儿，那个挺直脊背，跪在大理石瓷砖上的男子，“都平身吧。”
“谢公主。”两人重新站起身。
云昭看了长佶一眼，长佶立即会意，向云昭微微行礼，退了出去。
殿门重新被关上后，云昭缓缓自御座上起身，缓缓踏下阶梯，走向徐侍监。
徐侍监稳稳立在原地，平视前方。云昭在他身前缓缓停下脚步，然后绕着他，挪动脚步，细细打量着他。徐侍监一直不卑不亢地立在原地，任凭云昭打量。
云昭重新回到他跟前，微微扬起下颌，望着那个剑眉星目的男子道：“跪下。”
徐侍监缓缓敛袍重新跪倒在地。
“徐侍监入宫多久了？”
“回公主，臣入宫已经五年了。”
“那你应该很清楚，按照我朝律例，毒杀天子，该如何处罚。”
徐侍监坦然答道：“株连九族。”
“那你为何还向皇帝的药中下毒？”
徐侍监缓缓迎上云昭的目光，“一则为公主分忧，一则为了天下百姓。”
“哦？“云昭有几分玩味地看着他。
“我朝以孝立天下，若陛下死于公主之手，公主日后登基为帝，民间定然会有人以此为借口发起动乱。陛下是如何待公主的，臣略有耳闻，但已觉骇然。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说此话的人，定然不曾遇到过像陛下这样的父亲。陛下对待自己的女儿尚且能下如此狠手，又怎会爱云泽的百姓？所以臣一直认为，公主取陛下的性命，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天下百姓未必会如臣这般，理解公主，认同公主。”徐侍监不苟言笑地望着云昭，目光坚定，“为了不让公主为难，臣帮公主动手了。届时，只要公主杀了臣，公主便不用再背逆伦弑父的污名。公主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云昭望着他，微微笑了笑，“徐侍监真的如此作想？”
徐侍监神情郑重道：“臣赤子之心，可昭日月。”
云昭突然轻笑出声，“赤子之心？”
“臣的赤子之心，只为公主一人。”
云昭笑道：“徐侍监，你杀了我的父皇，我还需要感谢你？”她目光一凛，“你真的以为你的小技俩，我看不出吗？”
徐侍监缓缓俯身，以头碰地，向云昭行大礼，“臣请公主，将臣处以极刑，为陛下报仇。”
云昭静静垂眸，望着徐侍监。他的长发垂至大理石地面上，在昏黄的灯火下，泛起斑斓的色泽。
殿外起风了，吹得门窗有几分哐当作响。殿内却很静，只能听到清晰的更漏声。
“天罗教主，为我争夺帝位，居功至伟。此刻他还在军前整顿，我要去慰劳他，你随我同去。”云昭说完，便抬步先行。
“是。”徐侍监缓缓起身，他望了望云昭的背影，忙跟了上去。
云昭的脚步很快，徐侍监也值得加快脚步跟着。他一直望着这道一往无前的女子身影，他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让整个云泽变了天。
苏子衿正带领下属，将投降的朝廷军队接管过来。他也已经指挥下属，将死伤的士兵安置好了。此刻正吩咐人，清除地上血迹和狼藉。
见云昭过来，忙上前向云昭行礼，“公主。”
“苏子衿，你的国仇家恨已经报了。”云昭望着他道。
苏子衿微微俯身，向她行礼，“多谢公主。”
“你真正该感谢的是，这位徐侍监，是他动的手。”
“哦？”苏子衿有些意外地笑笑，向徐侍监颔首行礼，“多谢徐侍监。”
徐侍监忙向苏子衿还礼，“教主折煞臣了。”
“整顿得如何？”云昭问道。
“投降的将士，都已重新收编。坚决不降的，被就地处决……”
云昭微微看了苏子衿一眼。
苏子衿微微颔首道：“如今牢房人满为患，单单是宫内意向不明的太监和宫女，恐怕都无法尽数收监。”
云昭微微笑着，眼神中带着嘉奖，“苏子衿，你做得很好。”
“为公主尽忠，是本座的本分。”苏子衿向云昭微行一礼。
云昭沉吟片刻问道：“穆衍真和清宁现在关押何处？”
“已经被人带至宫门外，正在等公主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