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崩逝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皇帝重新气喘吁吁地躺回踏上。昏黄的灯火下，将榻上的皇帝那张苍老的面孔映得有种说不出沧桑。他似乎有些倦，微阖双眸。云昭垂眸静静望着他，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无意中注意到的，废弃宫殿前所悬的宫灯，画屏上面漆色剥落，图案都早已辨别不清，入夜时分，宫人仍旧会照旧将它点亮。昏黄的灯光，透过那漆色剥落，满是尘埃的模糊画屏，倾泄而下。那天，她行到此处时，恰好起风了，她微微仰首望着那盏宫灯，它就随风摇曳着，那带着杂影的灯光，就这样一遍一遍摇晃着，一遍又一遍映照在云昭的脸庞上。云昭记得那种感觉，饱经沧桑，满面风霜，风中残烛……还有那层层叠加下来的，令人说不出的种种复杂感触。
那天晚上，那盏宫灯终究没有抵过那场夜风，就在云昭转身离去，还未走出几步时。身后突然传来坠地之声。云昭缓缓回过头，一眼便看到那盏破旧的宫灯在静静燃烧着，火焰在风中窜得很高，然后就一点一点燃尽化为尘埃……
“公主……”身后突然传来长佶的声音。
云昭并未回头，仍旧目光冷硬地望着皇帝，“何事？”
“御药房的侍监，执意要为陛下进药……”长佶也带着几分迟疑道：“他已经煎好了……”
云昭静静地没有答话。
长佶望了片刻她的背影，“奴婢让他回去。”长佶话音刚落，便转身向外行去。
“让他把药送进来吧。”长佶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到了云昭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长佶忙停下脚步，向长佶微行一礼，“是。”
不多时，一名男子便端着药碗缓步跨进了寝殿，然后缓缓跪倒在地，向皇帝和云昭行礼，“臣参见皇帝，参见公主。”
云昭淡淡看了他一眼，“将药放下，出去吧。”
但是男子仍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云昭微微侧首望向他，“放心，我一定会喂父皇饮下的。”
男子这才将药缓缓放在，云昭身侧的桌上，缓缓向云昭微行一礼，“臣告退。”
殿门在身后缓缓阖上。
云昭的目光再次缓缓落在皇帝身上。皇帝好似也被开门声惊动了，缓缓睁开了双眼。
“父皇，刚才可是做了个好梦？”云昭淡淡问道：“梦到了什么？”
皇帝缓缓转动双眸望向云昭，“云昭，你早些动手吧。”
“父皇，我们父女二人，有两年未见了，自然要好好叙下旧。”
皇帝有几分疲倦地微微阖上双目，“云昭，你很在意寡人说的，你像寡人之言？”
云昭没有答话。
“你的确很像你母后，但是若你只是像你的母后，寡人只会防着你，但是不会致你于死地。但是你除了像你的母后外还很像寡人，你和寡人是一类人，所以寡人便不能留你性命，因为你和寡人一样，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要将我和你相提并论！”云昭突然情绪激动地拔高声音，她双目终满是嫌恶，仿佛和皇帝有任何联系牵扯，都让她觉得作呕和耻辱。她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不配。”
“你的身上流的是寡人的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苍老感，“这点是你永远无法改变的。”
云昭愣愣地望着他，良久，才微微仰着下颌，有几分僵硬地问道：“这些年，你可曾后悔过？哪怕只有一瞬……”
皇帝微微顿了顿，目光微动了动，半晌后缓缓侧首，用浑浊的双目，望了她一眼，“云昭，自你母后死后，你事事都要和你姐姐争，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吸引寡人的注意，让寡人对你多关心一些，多看你一眼。哪怕你在知道寡人多次派人暗中取你性命后，也仍旧对寡人心存幻想。你想听到什么答案？你想听到寡人说，后悔了吗？后悔当初想要你的性命？”皇帝停顿半晌，“云昭，寡人从不为做过的事后悔……包括派人杀你这件事……”
云昭的双眸，在昏黄的灯火下，变得陆离斑驳。她竟然出奇地平静，这个答案她其实早就想到了。她的父皇哪怕至死，也不愿意留给她一丝幻想。是的，皇帝说得很对，他们父女真的很像，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头破血流，背叛所有的一切，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药凉了……”云昭缓缓转过身，去取药，“我喂父皇喝药。”
云昭端着药碗，走向皇帝时，有一瞬，手微颠了下，那温热的药汁便溅到了她的手背上，顺便变冷。
云昭垂眸居高临下地望了皇帝片刻，然后坐在窗畔，用汤匙轻轻搅动那黑色的药汁，盛了一勺，俯身喂皇帝。
皇帝有几分不耐地闭眼将头偏向里，他并不愿意吃云昭的药。
云昭神色淡淡地，她缓缓站起身，将汤匙送到了里面。皇帝紧要牙关，拒不喝药，挣扎间，那一汤匙药，就洒在了棉被上。
云昭顿了顿，收回手，然后缓缓松开手中的汤匙，清脆的碎裂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
云昭突然欺身上前，狠狠捏住他的下颌，眼中满是戾气，还有令人胆寒的杀意，她的手用力强迫他张开口，锋利的指甲刺进他的皮肤中，沁着血，而后她不顾他的反对挣扎，将手中的药碗对着他嘴猛灌进去。
皇帝呛了一口，最后还是被迫全咽下了下去。
云昭这才松开手，而后缓缓转过身，将药碗放回桌上。
云昭回首望着，伏在床侧仍在剧烈咳嗽和干呕的皇帝，淡淡道：“早听话喝药，就不用受这样的罪了。”
皇帝的咳嗽声好似一直没有停歇，皇帝伏在床侧，咳嗽时，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可见。痰盂就在一旁，可是云昭并未帮他拿，而是就这样静静望着他咳嗽。直到皇帝，呛出一口鲜血，然后，源源不断的血自口鼻渗出。他颤巍巍抬首望了云昭一眼，双眼无力地开合半晌，而后彻底闭上了眼睛，倒在床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