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浮尸
幽静的寝宫中，焚着安神的香，云昭缓缓跨进殿内，行过八角镂空香炉时，带动得四周萦绕的缭绕烟雾轻荡着消失。
殿内异常安静，静得只能听到云昭轻缓的脚步声。
她在床前顿住脚步，隔着隐约的床帐，依稀能看到搭在锦被上的那两只有些枯瘦的手。她就静静立在那里，隔着床帐，望着那双斑驳的手。
“外面的情况如何？是胜是败？”床帐内突然传出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沧桑。
云昭缓缓伸手，掀开床帐，挂在一旁的帐勾上。
她终于看清了那张已经布有沟壑的面孔，他的头发花白，也瘦了好多。曾经叱诧风云的一代帝王，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当皇帝看清云昭的脸时，神色微微一震，随后又立即恢复如常，他的眼神中竟没有一丝意外，异常平静，只微微苦笑道：“寡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是啊，儿臣，从来都不曾让父皇的期待落空过。”
皇帝缓缓垂眸，有几分悔不当初道：“清宁真该早些相信寡人的推断，寡人早就告诉过她，你早晚都会不择手段夺取皇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最疼爱的妹妹，会来抢夺本属于她之物，如若她早些相信寡人的话，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云昭望着皇帝突然轻笑出声，皇帝听了话语望着她，好似有些不解她为何发笑。
“到了现在，死到临头，竟然还在玩弄心机。”云昭的话语中满是嘲讽，“父皇，您以为你说这些话，会让我心软吗？就这样轻易放过你最疼爱的女儿吗？”
“那你就让她随寡人一同上路吧，我们父女在黄泉路上同行也好作伴，你姐姐她历来害怕黑……”
“为什么你死到临头，还在想方设法为姐姐求生路？”云昭微微扬起下颌，有些僵硬地望着他，“为什么同样是你的女儿，你却会对我下如此狠手？”云昭的眸中泛起隐隐泪光， “你知道我两次自你的剑下死里逃生是什么感受吗？”云昭顿了顿，“不，不止两次，是无数次，您无数次都想要我的性命，我自我的亲生父亲的剑下逃生过无数次……”不仅是背叛，是狠狠扎进她心中的无数根带着倒签的利箭，每次一牵动，便是鲜血淋漓的痛，那种痛深入骨髓，让人几欲癫狂。那种痛，时常再午夜梦回之际折磨着她。
“父皇放心，我不会杀清宁，我会让她尝遍，昔日我受过的所有苦，让她体会到我曾经的切肤之痛……”
“云昭，寡人早就说过，你太像你的母亲。”
“我的母后，她当初明明都愿意为了你放弃自己的信仰，明明为了你背叛天罗教，可你却不相信她，在母后向你坦诚之后，你仍旧不相信她，所以才设下了那出苦计，为的便是栽赃我的母后，然后将她凌迟处死，以儆效尤，震慑天下……”
“等你做了皇帝，你就知道，寡人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寡人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云家的江山，为了天下百姓。”
“到了现在，你还在自欺欺人。”云昭望着皇帝，“荷露虽团岂是珠，草萤有耀终非火。您若真是为了江山大业，难道不应该将皇位传给真正能一肩担起这个重担的人吗？”
“寡人是为了大局，为了不让云泽再起动乱，不让百姓再受战争之苦。寡人不喜欢脱离掌控之物，所以，身边的一切的隐患，哪怕有一点苗头，都必需铲除掉。寡人身旁，不能存在变数。多年前，寡人身边最大的变数，是你的母后，她死之后，就成了你……寡人是一国之君，自然要为了天下舍弃小家，自然要选一条风险最小的没有任何变数的路……”
“我们身上的变数，全部都是你强加到我们身上的。我这个变数全是拜父皇您所赐。”
“云昭，你明明可以放下仇恨，和你姐姐和平相处的。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我若这样做了，就会真的惨死在父皇的逼杀之下。”云昭望着皇帝，“父皇，当初处决母后时，为何不杀了我，让我随母后一同离开。”
“这是寡人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当初没有早些亲手了结你。”皇帝的话语中透着隐怒和愤慨，“这才让你做出此种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云昭愣愣望着皇帝，“父皇昔日为了登位，不惜毒杀自己的两名兄弟，我只不过是想要你一人的性命，怎么就成了大逆不道？你身为我的父皇，就可以随时主宰我的生死？就可以凭借你的假想，然后命人去夺走我的性命……这种行径又算什么？”
“寡人生下你，便是你一辈子也报不完的恩情，你的命是寡人给的，寡人随时都可以取走……”
“那父皇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来到这世上？”云昭顿了顿，“或者说，父皇其实在我出生之前便已为我安排好了一切，之所以生我，便是为了杀我？“
“时至如今，竟然还口吐荒唐之言。“皇帝的眼中带着说不出的轻蔑，“这便是寡人从来都不曾想过将皇位交予你手中的原因。”
“父皇不曾给过我的东西很多，无妨，我凭借自己的能为一件一件取回来了。并且我会要得更多……”
“云昭，你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你虽然有治世之君的潜力，但是你太纠结于感情。你认为你会是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可是这场战争是你挑起的。你很清楚，你若真的为了百姓，就会将自己的私仇放下，而后让你姐姐顺利继承皇位，由穆衍真辅佐，照样会造就一个太平盛世。可是你没有这样做，你不惜让浮尸百万，踏着他们的尸体往上爬，只为向寡人报仇……”皇帝的声音带着嘲讽，“云昭，你最讨厌寡人，可是你的做法又太像寡人，而且你登基之后，会变成和寡人一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