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匍匐在地,颤巍巍地抬起泪眼,望向穆衍真,她双目洇红,泪水轻轻划过面颊。
穆衍真先是微微有几分讶异,神色很快便徐徐恢复如常,他定定望着云昭,眸中神色复杂。
“我的心只有心甘情愿献出,对姐姐的旧疾才有效?你们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这样,我就早些成全你们了啊。”云昭顿了顿,“就为了这个目的,不惜罔顾自己真正的心意,不觉得难受吗?”
穆衍真微微扬起下颌,没有说话。
有风吹起他的袍角,起起落落间,露出了那双锦云靴。
云昭缓缓收回目光,她挣扎着起身,用手扶着地面,一点一点颤巍巍地站起身,她望着穆衍真,目光冷硬。
她从袖中摸出匕首,然后缓缓拔出,“穆衍真,我成全你们……”话音刚落,便刺向自己的心口。
当云昭一身冷汗惊醒时,才发现刚刚是一场梦。她伸手按向自己的心口,心在狂跳,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扑通”声。
她最近经常做这类梦,梦中她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穆衍真和姐姐的事,也没有这么悲惨的身世,倒是穆衍真和姐姐竟然联手要谋害的性命。这个世上她最爱的两个人,竟然在梦中杀了她一次又一次。
云昭靠在床头,心口仍带着几分隐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梦了呢?应该是两年前,她踏上反叛之途后不久……
“公主。”房外传来长佶的声音。
“进来吧。”
长佶推开门缓缓跨了进来,她将手中的铜盆缓缓放在桌上,向云昭行礼道:“公主,大军已经开始集结,奴婢来侍奉公主梳洗。”
云昭缓缓掀被下了床,风自门缝中窜入,云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这才发现自己整个内袍都被冷汗湿透了。
长佶忙取下外袍为她披上,“公主又做噩梦了?”
云昭没有说话,而是缓缓俯身,掬水净脸。长佶忙取来锦帕给她,云昭接过,轻轻拭了拭脸,递给长佶。
长佶接过后,没有立即转身放回托盘里,而是立在原地,嗫嚅半晌道:“公主,清宁公主她……”
云昭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般,在垂首摆弄自己的衣袖。
长佶望了云昭片刻,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清宁公主执意要见您。”
云昭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她侧首定定望了长佶一会儿,目光微冷,“你何时为我梳头。”
“奴婢知错。”长佶忙放下锦帕,向梳妆台行去,取来梳子,带着几分惶恐道:“奴婢这就为公主梳头。”
云昭自踏上反叛之途后,性情大变,连长佶在她跟前都不得不谨小慎微地侍奉着。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她的性情变得不苟言笑,冷漠无比,仿佛眼中只有大败朝廷军队,攻进皇宫,亲手杀死她的父皇,除此之外,再无他事能在她心中留下痕迹一般。
长佶为云昭梳好头,为她戴上那日攻打云州时所带的簪钗,穿上和那日一样的红衣,而后缓缓跨出了房间,径直向大军所在的方向行去。
“小昭!”还未走出几步,她的耳畔便传来清宁的声音。
她恍若未闻,神色丝毫微变,继续踏步前行。
“小昭!我求你,放父皇一条命!小昭,我求你了……我愿意为父皇抵命……”清宁被两名将士拦着,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凄厉。
云昭脸上的神色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她眼中的神色冷硬如铁。
“小昭,我给你跪下了……求你……”清宁跪倒在地,向云昭渐渐离去的方向,以头碰地向她行礼。
清宁的额头,在地上磕得渗出了血,云昭的脚步仍没有丝毫停歇。
清宁怔怔望着云昭远去的背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痛哭起来。
风送来隐隐的哭声,身后清宁的身影已被格挡,无法得见。云昭缓缓顿住脚步,她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不远处的大军上。
片刻后,她喃喃道:“派人看好清宁。”
长佶忙颔首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话音刚落,便转身向后行去。
云昭则抬步走向了早已整装待发的大军前,而后上了战车。
云昭所料丝毫不差,为了能固守云州,穆衍真和清宁自京都调走了大部分的御林军,他们计划自驻守边塞的戍军调集一部分及时回援京师,但是被云昭暗中派人拦截了下来,传递了假的命令,于是那些戍军全部原路返回。还有一部分御林军,被云昭提前用计,骗出了宫,如今正被困在城外。
云昭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最后撞开了宫门。厮杀声,怒吼声,刀剑相接之声,连天的炮火声。战争是这世上最残酷之事,可是云昭却以一己之力,挑起了这惨绝人寰的战争。
虽然云昭并未亲自下战场厮杀,但是她的身上仍旧沾满了鲜血。等所有声音停歇下来后,云昭将善后的任务交给了苏子衿,她缓缓踏过那满地狼藉,一步一步向皇帝的寝宫行去。她缓缓经过后花园的那条长廊,虽然时至深夜,但她仍旧清楚地看到落在她身上的细小花瓣。
桃花又开了,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桃花的清香,带着几分春天泥土的芬芳。她缓缓停下脚步,望了过去。昏黄的灯火下,那一树桃花开得灼灼如华,微风一过,花瓣纷落如雨。
时隔两年,云昭终于再次回到了宫中,再次看到了这熟悉的一树繁花,只是树下那个红衣女子,早已变了。这次她是光明正大地回来了,回来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她。
她缓缓收回目光,抬步继续前行。长廊上所悬的灯火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们大军攻进来时,宫里的宫女太监,能趁乱跑的都离开了,逃不掉得也全部被擒了。现在云昭所行过之处,都空荡荡的,仿佛整个宫廷都只剩下云昭,和她那个病重的父皇。云昭缓缓停下脚步,父皇的寝宫到了。她抬首望了望匾额,然后缓步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