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无辜
月满中庭，凉风习习，云昭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在月下独酌。说是独酌，在喝完第一杯酒后，满上后，就再也没有端起酒杯。她只是怔怔地垂首望着沉凝在杯中的那片空灵月色。风轻轻荡起杯中凛冽的酒水，泛起细小的波纹，月色也揉碎在这一杯中。
良久，她缓缓抬起右手，借着月光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她手心上的红肿到现在还未消退。
她也不知晓，当初将手挥向穆衍真的面颊时，用了多大的蛮力。
她总归是怨的，怨自己此生最爱的男人，没有任何犹豫地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誓死效忠那个险些置她于死地，她恨之入骨的人。她怨，他成了她的敌人；她怨，当她布上这布满荆棘的路时，她的亲人爱人没有一人愿意站到她身侧……
云昭才缓缓抬首望向天际的那轮孤月，纷乱的发丝拂过双眸，她紧抿着双唇，那双眼神冷硬的眸子，此刻却是湿漉漉的。
后半夜，入秋了寒气极重，秋风已有几分刺骨，可云昭仍旧端坐在院中。
身后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云昭不用回头也知晓是谁。
果然没过多久，她的对面便多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苏子衿嘻嘻笑道：“一个人喝闷酒多无趣，公主为何不找一名美男作陪？”
“美男？”云昭轻笑道：“教主说的可是自己？”
苏子衿颇有几分遗憾地笑道：“看来再美的美男，也无法入公主之眼了。因为公主满眼满心，只有那个断了腿的穆衍真。”
“他现在只不过是我的阶下囚而已。”
“那公主何不处决了他？他能谋善断，既然无法为我们所用，留着始终是个心腹大患。”
云昭摇头，“我以留下他的性命为条件，换得清宁撤军。我不能言而无信。”
苏子衿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帮公主动手如何？”
“穆衍真是我杀的，与公主无涉，到时若有人敢职责公主言而无信，公主只需将我这个罪魁祸首交出即可。”
云昭定定望着苏子衿，良久都没有说话。
“本座知晓公主的心思了。本座这就去安排……”苏子衿话音刚落，便站起身欲离去。
云昭不解地望着他，“你要安排什么？”
“你们的婚事啊。”
“婚事？”云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主舍不得杀他，那定是还对他有旧情。公主与穆大人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也该终成眷属了，择日不如撞日，本座去安排好后，公主与他立即完婚。这样消息传出后，我们定会军心大振，而清宁他们也定然认为他已经向公主投诚。即便他想为清宁他们继续尽忠，他们定然也会对他心生间隙。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云昭听完他的话先是有几分哭笑不得，后面又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不失为一个好计策，但是若真的按照这个策略施行，我估计要对穆衍真用强了……”
苏子衿沉思片刻，神色郑重道：“还请公主三思，若公主霸王硬上弓之事传出，于公主名誉有损。”
“名誉？我若在乎名誉，又怎会踏上反叛之路？”云昭笑道。
“公主，本座还是觉得此作法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苏子衿刚想答话，云昭便凛他一眼，“用纸笔写下，然后烧掉吧。”
“额……哦……”苏子衿向云昭微行一礼，有几分尴尬道：“那在下等公主好消息。”
云昭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而后缓缓端起，身前的那杯酒，一片红叶不知何时落入了杯中正随着清冽的酒液轻漾。云昭仰首将酒一饮而进，而后起身，大踏步向穆衍真房间行去，当快到时，又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她轻声行到穆衍真的房门外，定定望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扇雕花木门。这么多年，两人总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阻隔……就像这扇门一样，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始终无法相见相亲……
四周很静，她甚至好似能隐约听到屋内穆衍真绵密的呼吸声。云昭怔怔在门外立了良久，就这样听着他的呼吸声，半晌后，缓缓转身离去。
刚跨出一步，屋内便传来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进来吧。”
云昭缓缓顿住脚步，回过身，望着在月光的映照下，有几分透亮的窗格。
“公主，深夜寻在下应当有话要讲吧。”
云昭缓步向前，推开了房门，踏了进去。
穆衍真靠在床头，正双目炯炯地望着她，他的左颊仍旧高高肿起。
云昭走到他床前，垂眸望他一会儿，喃喃道：“疼得睡不着吗？”
穆衍真缓缓移开目光，不置可否，“公主想和在下说什么？”
云昭定定望着他，“我要嫁你。”
穆衍真愣了片刻，才缓缓抬首望向云昭，眼神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不过很快，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公主敢嫁，在下就敢娶。但是在下想礼成之后，携在下的娘子，归隐山林。”
云昭轻笑道：“你是想让我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
“公主不是想向陛下复仇吗？现在陛下缠绵病榻之上，时日无多，到时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就是你的姐姐，清宁公主。你自小和清宁公主亲厚，清宁公主也历来待你不薄，你真的要夺走她的皇位吗？”
“他快死了，我就该放弃复仇放过他吗？那我昔日所承受的折磨和痛苦呢？谁来放过我？我难道要将昔日的一切都一直深埋在心底，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毫不在意，让它无时无刻地折磨我吗？”云昭望着穆衍真，微微扬起下颌，一双眸子波光盈盈，“穆衍真，你也曾被你的父亲区别对待过，你当时是何感想呢？如今真的能因为他的过世，而选择原谅他吗？”
穆衍真定定望着云昭，没有说话。
“穆衍真，我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无辜的，你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