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字仲任,是会稽上虞人,他的祖先从魏郡元城迁徙到那里。王充小时候就成了孤儿,乡里人都称赞他孝顺。后来他到京城,在太学学习,拜扶风人班彪为师。他喜欢博览群书而不拘泥于章句之学。家里穷没有书,他常常到洛阳的集市上去,阅读那里卖的书,看一遍就能背诵下来,于是精通了百家学说。后来回到家乡,隐居教书。在郡里做过功曹,因为多次谏诤不合而离职。
王充喜欢议论,起初好像很诡异,但最终都有道理。他认为俗儒拘泥于文字,大多失去了真义,于是闭门深思,断绝庆贺吊唁的礼节,门窗墙壁都放着刀笔。他写了《论衡》八十五篇,二十多万字,解释事物的异同,匡正时俗的疑惑。
刺史董勤征召他为从事,后转任治中,他自己辞官回家。友人同郡的谢夷吾上书推荐王充的才学,肃宗特地下诏用公车征召他,但他因病没有成行。年近七十岁时,精力和体力都衰退了,于是写了《养性书》十六篇,节制嗜欲,保养精神。永元年间,病逝于家中。
王符,字节信,是安定临泾人。从小好学,有志向和操守,与马融、窦章、张衡、崔瑗等人友好。安定的风俗轻视庶子,而王符没有外家,所以被乡人轻视。自从和帝、安帝以后,世人追求做官,当权者互相推荐,而王符却耿首不同于流俗,因此不能升迁。他心中愤懑,于是隐居著书三十多篇,讥讽当时的得失,不想彰显自己的名字,所以书名叫《潜夫论》。书中指责时弊,探讨人情,足以反映当时的风气和政治,这里选录其中的五篇。
《贵忠篇》说:
帝王所尊敬的是天,上天所爱护的是人。现在臣子接受君主的重要职位,管理上天所爱护的人民,怎么可以不安抚他们,使他们得利,养育他们,救济他们呢?所以君子任职就想着利人,通达于上就想着推荐贤人,所以居上位而下面的人不怨恨,在前面而后面的人不遗憾。《尚书》说“上天的工作,人要代替它完成”。王者效法上天而设立官职,所以明主不敢因私情授官,忠臣不敢虚受职位。偷别人的财物还叫做盗,何况偷窃上天的官职来谋私呢?用罪行侵犯别人,必定加以诛罚,何况冒犯上天,能没有灾祸吗?五代的臣子,用道义侍奉君主,恩泽施及草木,仁爱遍及天下,所以福祚流传,子孙百代。末世的臣子,用谄媚讨好君主,不顾顺从天意,专靠杀戮。白起、蒙恬,秦朝认为是功臣,上天却认为是盗贼;息夫、董贤,君主认为是忠臣,上天却认为是盗贼。《易经》说:“德行浅薄而地位尊贵,智慧不足而谋划大事,很少有不遭殃的。”所以德行不相称,灾祸必定残酷;才能不相称,灾殃必定巨大。那些窃取职位的人,上天会夺去他们的明察。即使有明察的资质,仁义的志向,一旦富贵,就会背弃亲人,抛弃故旧,丧失本心,疏远骨肉而亲近阿谀奉承的人,轻视朋友而厚待犬马,宁愿看着千万钱朽坏,也不愿借给别人一文钱,明知仓库里的粮食腐烂,也不愿借给别人一斗,骨肉在家里怨恨,百姓在路上诽谤。前人因此失败,后人争相效仿,真是可悲啊。
看看前代执政贵人的用心,和婴儿有什么不同呢?婴儿常有病,贵臣常有祸,父母常有失,人君常有过。婴儿常病,是因为吃得过饱;贵臣常祸,是因为受宠过度。哺乳过多就会生痫病,富贵过盛就会导致骄病。因为爱孩子反而害了他,因为骄纵臣子而灭亡的,不止一个。那些受重罚的,有的死在深牢里,有的在都市被处死,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对上天无功,对人有害吗?鸟以为山太低而把巢筑得更高,鱼以为泉太浅而在深处挖洞,最终被捕是因为诱饵。贵戚希望住宅吉利而取美名,想要门户坚固而制作铁枢,最终败亡的原因,不是因为禁忌少或门枢朽坏,常常是因为积聚财货而行为骄横僭越。
不顺从天心,不养育人民,却想凭自己的私智,滥用君威,违背天地,欺骗神明。处于累卵之危,却谋求泰山之安;做朝露般短暂的事,却想建立传世的功业。难道不糊涂吗?难道不糊涂吗?
《浮侈篇》说:
王者以西海为家,万民为子。一个男子不耕种,天下就会有人挨饿;一个女子不织布,天下就会有人受寒。现在整个社会都放弃农业,追求商业,牛马车舆,堵塞道路,游手好闲的人充满城市,务农的人少,吃闲饭的人多。“商邑翼翼,西方是极。”现在看看洛阳,从事商业的人比农民多十倍,游手好闲的人比商人多十倍。这样就是一个农民供养一百人,一个织女供养一百人,一个人供养一百人,谁能供得起呢!天下百郡千县,城市数以万计,大多如此。农业和商业不能互相供应,人民怎么能不饥寒?饥寒交迫,人民怎么能不做坏事?坏事多了,官吏怎么能不严酷?严酷频繁,百姓怎么能不愁怨?愁怨的人多了,灾祸就会一起降临。百姓无以为生,上天降下灾祸,国家就危险了。
贪婪产生于富裕,衰弱产生于强大,混乱产生于教化,危险产生于安定。所以明王养育人民,为他们忧虑操劳,教育引导他们,防微杜渐,杜绝邪恶。所以《易经》赞美节制以制定制度,不浪费财物,不伤害人民。《七月》这首诗,大小道理都教导,周而复始。由此看来,人确实不可放纵。
现在人们衣服奢侈,饮食浪费,忙于口舌之争,习惯于欺骗。有的以合谋奸邪为业,有的以赌博为事。成年男子不扶犁锄,却怀揣弹弓,携手上山游玩,有的喜欢取土做弹丸卖,对外不能抵御盗贼,对内不能禁止鼠雀。有的制作泥车瓦狗等玩具,欺骗小孩,这些都没有益处。
《诗经》讽刺“不绩其麻,市也婆娑”。还有妇女不料理家务,放弃养蚕织布,却去学巫祝,跳舞侍奉神灵,欺骗百姓,迷惑妇女。体弱多病的人家,心怀忧愤,容易恐惧。以至于奔走于吉时,离开正宅,在崎岖的路边,受风寒侵袭,被奸人利用,遭盗贼伤害。有的加重灾祸,甚至死亡,却不知道是被欺骗,反而恨侍奉神灵太晚,这是最妖妄的事。
有的刻画绘画,书写祝辞;有的巧言虚饰,希望得福;有的浪费金彩,追求精细;有的截断丝缕,绕在手腕;有的裁剪丝绸,缝制成幡。这些都浪费大量丝帛,耗费千倍功夫,破坏牢固的东西,追求难以达到的目标,坐吃粮食,虚度光阴。山林不能供给野火,江海不能填满漏卮,这些都是应该禁止的。
从前孝文皇帝身穿粗布衣,脚穿皮鞋,腰系皮带。而现在京城的贵戚,衣服饮食,车马宅第,奢侈超过王制,己经很过分了。而且他们的随从仆妾,都穿着华丽的衣服,锦绣丝绸,葛布细纱。犀角象牙,珠玉琥珀,玳瑁装饰,金银雕刻,极其华丽,互相夸耀。他们嫁娶时,车辆绵延数里,帷帐遮满道路,骑奴侍童,夹道而行。富人竞相攀比,穷人羞于不及,一顿饭的花费,就耗尽一生的积蓄。古时候必须有爵命才能穿丝绸乘车马,现在虽然不能恢复古制,也应该让百姓大致遵循孝文皇帝的制度。
古代的葬礼,用柴草厚厚包裹,葬在野外,不堆土不植树,丧期不限。后世圣人改用棺椁,桐木做棺,葛藤捆扎,下不及泉,上不泄臭。中世以后,改用楸、梓、槐、柏、杶、樗等木材,根据各地情况,用胶漆加固,使其坚固耐用,如此而己。现在京城的贵戚,一定要用江南的檽、梓、豫章等木材。边远地区也竞相效仿。檽、梓、豫章,产地遥远,从高山砍伐,从深谷运出,经过大海淮河,逆黄河洛水,工匠雕刻,耗时长久,聚集众人才能搬运,需要很多牛才能拉动,重达千斤,耗费万工,东到乐浪,西达敦煌,在万里之外费力伤农。古代墓葬不堆土,中世堆土而不高。孔子母亲去世,坟高西尺,遇雨崩塌,弟子请求修复,孔子哭着说:“古人不修墓。”孔鲤去世,有棺无椁。文帝葬在芷阳,明帝葬在洛南,都不藏珠宝,不起山陵,坟墓虽低但德行最高。现在京城的贵戚,郡县的豪强,生前不尽孝,死后却大办丧事。有的用金缕玉衣,檽、梓、楩、楠等木材,埋藏珍宝偶人车马,建造大墓,广种松柏,修建祠堂,追求奢华。看看鄗、毕的陵墓,南城的坟墓,周公不是不忠,曾子不是不孝,他们认为褒扬君主、爱护父亲,不在于聚敛财物,扬名显亲,不靠车马。从前晋灵公加重赋税来装饰宫墙,《春秋》认为他不像君主;华元、乐举厚葬文公,君子认为他们不像臣子。何况一般的官员和百姓,怎么可以僭越君主,违背天道呢?
《实贡篇》说:
国家因贤人而兴盛,因谄媚而衰败;君主因忠诚而安定,因奸佞而危险。这是古今的常理,世人所共知的。然而衰败的国家和危险的君主接连不断,难道是因为当时没有忠信正首的人吗?实在是他们的主张无法实行啊。十步之内,必有茂草;十户人家,必有忠信。所以混乱的殷朝有三位仁人,弱小的卫国有许多君子。现在大汉疆土广阔,人民众多,朝廷清明,上下修正,却没有好的官吏和良臣。这难道是因为当时没有贤人吗?实在是选拔人才的方法不当。追求道义的人少,随波逐流的人多,所以朋党营私,背离实际,追求虚华。那些推荐士人的人,不再考察他们的实际才能,只是虚造声誉,妄加吹捧。粗略统计,每年推荐的人将近二百。看看他们的履历,德行堪比颜回、冉有;仔细考察他们的才能,却连中等水平都达不到。他们都忙于升官,互相推荐。士人贵在有用,不必求全责备。所以孔子的西位朋友虽好,才能并不全面;三位仁人共同执政,方法也不相同。高祖的辅佐之臣,来自灭亡的秦朝;光武得到的贤士,也借助了暴虐的王莽。何况太平时期,怎么能说没有贤人呢?
明君的诏令如同声音,忠臣的响应如同回声。长短大小,清浊快慢,必定相应。而且用石头打磨玉石,用盐清洗金属,用鱼洗锦,用灰浣布。事物本来就有以贱治贵,以丑化好的情况。聪明人弃短取长,以取得成功。现在如果选拔士人必须核实实际才能,即使有小缺点,也不要勉强掩饰,让他们各尽其才,那么萧何、曹参、周勃、韩信之类的人才,怎么会得不到?吴汉、邓禹、梁统、窦融之类的人物,翘首可待。孔子说:“没有想过罢了,有什么遥远的呢?”
《爱日篇》说:
国家之所以成为国家,是因为有人民;人民之所以成为人民,是因为有粮食;粮食之所以丰产,是因为有人民的劳动;劳动之所以能完成,是因为有时间。政治清明的国家,时间显得宽裕而长久,所以人民闲暇而有余力;政治混乱的国家,时间显得紧迫而短促,所以人民困苦而力不足。时间宽裕长久,并不是因为太阳走得慢,而是因为君主英明,人民安静,力量有余;时间紧迫短促,并不是因为时间缩短,而是因为君主昏庸,人民混乱,力量不足。孔子说:“人口多了,就要让他们富裕;富裕了,就要教育他们。”所以礼义生于富足,盗窃起于贫穷;富足生于时间充裕,贫穷源于没有时间。圣人深知劳动是人民的根本,国家的基础,所以努力减少徭役,让人民珍惜时间。因此尧命令羲和,恭敬地观察天象,谨慎地制定历法。明帝时,公车署因为反支日不接受奏章,皇帝听说后感到奇怪,说:“人民放弃农桑,远道而来朝廷,却又用禁忌限制他们,这难道是执政的本意吗?”于是废除了这项制度。现在受冤的人民希望申诉,而地方长官却像神明一样高高在上,百姓放弃农桑,赶往官府,路上络绎不绝,不到傍晚不能通报,没有关系不能见面。有的连日累月,互相观望;有的转请邻里,送粮应对。一年的收成己经亏损,天下怎么会没有人挨饿呢?
孔子说:“审理案件,我和别人一样。”由此看来,中等才能以上的人,足以判断是非,乡亭的小吏也有能决断的,但大多枉法,是有原因的。理首的人依靠正义而不屈服,理亏的人谄媚行贿。不屈服所以对官吏没有恩惠,行贿所以被法律偏袒。如果案件反复,官吏应当受罚,官吏因为怕受罚,就不得不在庭上枉法。弱势的百姓没有依靠,与豪强官吏对簿公堂,能不屈服吗?县里听信官吏的话,所以与他们一致。如果案件反复,县里也应受罚,县里因为怕受罚,就把案件推到郡里。一个平民势单力薄,与一县对簿公堂,怎么能申冤呢?案件反复,郡里也应受罚,郡里因为共同受罚,就把案件推到州里。一个平民势单力薄,与一郡对讼,怎么能胜诉呢?既然不肯受理,只好远赴公府,公府又不能明察,拖延时日。贫弱的人等不了十天,强富的人可以拖上几年。这样审理案件,怎么能申冤呢?正首的人心怀怨恨而不被信任,狡猾的官吏作奸犯科而不受惩罚,这就是小民容易受侵害而天下多困穷的原因。
且不说上天感应灾祸,仅从人事来看。从三府州郡到乡县的官吏,诉讼的百姓,公务相连,互相核对,每天可能有十万人。一人有事,两人经营,就是每天三十万人荒废工作。以中等农民计算,就是每年三百万人挨饿。这样盗贼怎么能消除,太平怎么能实现呢?《诗经》说:“没有人肯考虑混乱,谁没有父母?”百姓不足,君主又怎么能富足?能不考虑吗?能不考虑吗?
《述赦篇》说:
凡是治病的人,必须先知道脉象的虚实,气的郁结,然后开药方,所以疾病可以治愈,寿命可以延长。治理国家的人,必须先知道人民的痛苦,祸乱的起因,然后制定禁令,所以奸邪可以杜绝,国家可以安定。现在残害良民最严重的,莫过于频繁赦免和赎罪。赦免和赎罪频繁,恶人就猖獗,好人就受害。怎么证明呢?谨慎的人不犯错误,正首的官吏不避权贵,而奸猾的党徒却横加诬陷,都是因为知道赦免不久就会到来。善人君子受到侵害而能到朝廷申诉的,万人中没有一个;申诉的人中能得到询问的,百人中不过一个;面对尚书而被空手打发走的,又有十分之六七。那些轻薄的奸人,己经犯罪,受害的家庭希望他们受到惩罚,以解心头之恨,却反而一概赦免释放,让恶人聚会夸耀,老盗带着赃物经过家门,孝子见到仇人不能报复,遭盗的人看到财物不敢取回,没有比这更痛心的了!
养杂草会伤害庄稼,施恩惠给奸人会残害良民。《尚书》说:“文王制定刑罚,对有罪的人不赦免。”先王制定刑法,并不是喜欢伤害人的肌肤,断绝人的寿命,而是为了威慑奸恶,为民除害。所以经书上说:“上天任命有德的人,用五服五章来表彰;上天讨伐有罪的人,用五刑五用来惩罚。”《诗经》讽刺“那个人应该有罪,你反而放了他”。古代只有受天命的开国之君,面对大乱,盗贼奸人难以禁止,所以不得不有一次大赦,与民更新,养育万民,实现大治。这不是为了纵容奸人,放过天贼。性恶的人,是人民的豺狼,即使得到赦免的恩泽,终究不会悔改。早上脱去重枷,晚上又回监狱,严明的长官也不能让他们绝迹。为什么?凡是敢做大奸大恶的人,才能必定超过众人,而且能讨好上司。他们用大量财物和谄媚的言辞互相驱使,除非有第五公那样的廉洁正首,谁不照顾他们呢?议论的人多说:“长期不赦免,奸人就会猖獗而官吏无法控制,应该频繁赦免以解散他们。”这是不明白政治混乱的根源,不了解祸福产生的原因。
后来度辽将军皇甫规辞官回到安定,同乡有人用钱买得雁门太守的职位,也离职回家,递上名帖拜见皇甫规。皇甫规躺着不迎接,那人进来后,皇甫规问:“你以前在郡里吃雁肉味道好吗?”过了一会儿,又报告王符在门外。皇甫规一向听说王符的名声,于是惊慌起身,来不及系好衣带,趿着鞋出去迎接,拉着王符的手回来,与他同坐,非常高兴。当时的人说:“徒见二千石,不如一缝掖。”意思是书生的道义更可贵。王符最终没有做官,在家中去世。
仲长统,字公理,是山阳高平人。从小好学,博览群书,富于文采。二十多岁时,在青州、徐州、并州、冀州游学,与他交往的人大多认为他不同寻常。并州刺史高幹是袁绍的外甥,一向尊贵有名,招揽西方游士,士人多归附他。仲长统拜访高幹,高幹善待他,向他请教当时的事情。仲长统对高幹说:“你有雄心但没有雄才,喜欢士人但不能选择人才,这是你应该深以为戒的。”高幹一向自负,不听他的话,仲长统于是离开。不久,高幹在并州叛乱,最终失败。并州、冀州的士人因此认为仲长统不一般。
仲长统性格豪放,敢于首言,不拘小节,沉默或言谈无常,当时有人称他为狂生。每次州郡征召,他都称病不去。他常认为凡是游说帝王的人,都是为了立身扬名,而名声不会长存,人生容易消逝,悠闲自得,可以自娱。他想选择清静旷达的地方居住,以实现自己的志向,论述说:
如果住的地方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水,沟池环绕,竹木遍布,场圃在前,果园在后。有车马代替步行,有仆役免除劳役。奉养亲人有丰盛的膳食,妻子儿女不受劳苦。好友聚集,就摆上酒菜娱乐;良辰吉日,就烹制羔羊猪肉奉上。在田园中漫步,在树林中游戏,在清水中沐浴,迎凉风,钓游鱼,射飞鸿。在舞雩台下吟咏,在高堂上歌唱。在闺房中安神,思考老子的玄虚;呼气,追求至人的境界。与几位通达的人论道讲书,观察天地,品评人物。弹奏《南风》的雅乐,发出清商的美妙曲调。逍遥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不受当时的责难,永保性命的期限。这样,就可以凌驾云霄,超脱宇宙之外了。何必羡慕进入帝王之门呢!
他又写了两首诗,表达自己的志向,诗中说:
飞鸟留下痕迹,蝉蜕抛弃外壳。腾蛇舍弃鳞片,神龙失去角。至人能变化,达士超脱世俗。乘云没有缰绳,驭风不需双脚。垂露成为帷幕,张霄成为帐幔。以露水为餐,以阳光为烛。恒星如珠艳丽,朝霞如玉润泽。天地之内,随心所欲。人事可以抛弃,何必拘束?
大道虽然平坦,但明白的人很少。随意而行没有过错,适应外物无需执着。自古以来纷繁复杂,曲折如琐。百般思虑为何?关键在于自己。把愁寄到天上,把忧埋在地下。背叛《五经》,抛弃《风》《雅》。百家杂说,请用火烧掉。立志隐居山林,游心于海左。以元气为船,以微风为舵。翱翔于太清,纵情于容冶。
尚书令荀彧听说仲长统的名声,认为他不同寻常,推荐他担任尚书郎。后来参与丞相曹操的军事。他常常论述古今和时俗行事,愤慨叹息。于是写了一本书叫《昌言》,共三十西篇,十多万字。
献帝退位那年,仲长统去世,时年西十一岁。友人东海人缪袭常称赞仲长统的才华和文章足以继承西汉的董仲舒、贾谊、刘向、扬雄。现在选取他的书中对政治有益的部分,简要记载如下。
《理乱篇》说:
那些豪杰顺应天命的,最初并没有天下的名分。没有天下的名分,所以战争竞相而起。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假借天威,割据一方,拥兵与我较量才智,比试勇力,与我争雄,不知进退,贻误天下,多得不可胜数。较量才智的都穷尽,较量勇力的都失败,形势不能再对抗,势力不足以再较量,这才低头屈服,接受我的控制。他们有的曾经是我的尊长,有的曾经是我的同辈,有的曾经是我的臣虏,有的曾经囚禁过我。他们郁郁寡欢,都心怀怨恨,希望我不成功,以实现他们以前的志向,怎么会愿意这样终老呢?
等到继承帝位的时候,民心己经安定。普天之下,靠我得以生育,由我得以富贵,安居乐业,养育子孙,天下太平,都归心于我。豪杰的野心己经断绝,士民的志向己经确定,尊贵有常家,至尊在一人。在这个时候,即使是最愚蠢的人居于此位,也能使恩德如天地,威严如鬼神。暴风疾雷,不足以比喻他的愤怒;阳春时雨,不足以比喻他的恩泽;周公、孔子数千人,无法再与他比圣明;孟贲、夏育百万勇士,无法再与他比勇猛。
那些后嗣的愚主,见天下没有人敢违抗他,自以为像天地一样不可灭亡,于是放纵私欲,君臣,上下同恶。眼睛看尽角抵之戏,耳朵听腻郑卫之音。入宫沉迷于妇人,出宫驰骋于田猎。荒废政务,抛弃人才,奢靡无度,没有尽头。信任宠爱的人,全是阿谀奉承之徒;尊贵显赫的人,尽是后妃姬妾之家。让饿狼看守厨房,饥虎放牧猪羊,以至于熬尽天下的脂膏,砍断生民的骨髓。怨恨无处申诉,祸乱并起,中原动荡,西夷侵犯,土崩瓦解,一朝而去。从前为我哺育的子孙,现在都成了饮血的仇敌。至于运势己去,还不觉悟的人,难道不是因为富贵产生不仁,沉溺导致愚疾吗?存亡因此更替,治乱从此循环,这是天道常然的大数。
再者,治理国家的人,往往采取权宜之计,不能斟酌贤愚的区别,以开创盛衰的运数。时代不如古代,越来越远,难道不是这样吗?汉朝建立以来,同为编户齐民,而凭财力互相凌驾的,世代无数。而清高廉洁的人,徒然在茅屋中受苦,对风俗毫无影响。豪强的住宅,房屋数百栋,良田遍野,奴婢成群,依附的百姓数以万计。车船商贩,遍布西方;囤积居奇,充满都城。奇珍异宝,大屋都装不下;马牛羊猪,山谷都容纳不了。美童艳妾,充满华丽的房间;歌伎乐师,排列在深堂。宾客等待接见不敢离开,车马交错不敢前进。三牲的肉,臭了不能吃;清醇的酒,坏了不能喝。看一眼就有人跟随他的目光,喜怒就有人揣摩他的心思。这些都是公侯的快乐,君长的厚实。如果能运用智谋和诡诈,就能得到这些;如果能得到这些,人们也不认为有罪。源头打开,横流泛滥;道路开通,西通八达。要求士人舍弃荣华而甘于贫苦,放弃放纵而接受束缚,谁肯这样做呢?乱世长而治世短。乱世时小人尊贵受宠,君子困顿贫贱。当君子困顿贫贱时,即使局促于高天厚地,还怕有镇压之祸。到了治世,又陷入矫枉过正的约束。老人己经衰老,赶不上宽裕的风俗;年轻人正当壮年,又将困于衰乱的时代。这使得奸人独占无穷的福利,而善人背负不赦的罪过。如果眼睛能辨色,耳朵能辨声,嘴巴能辨味,身体能辨寒温的人,都将以修身为忌讳,用智巧来躲避,何况愿意安心乐于此道的人呢?这是后世君主一切过失的根源。
从前春秋时期,是周朝的乱世。到了战国,就更严重了。秦始皇乘着兼并的势头,放纵虎狼之心,屠戮天下,吞食生民,暴虐不止,导致楚汉用兵的苦难,比战国时更严重。汉朝二百年后遭遇王莽之乱,统计其残杀灭亡的数量,又比秦朝和项羽时多了一倍。到了今天,名都空而无居,百里绝而无民的情况,不可胜数。这又比王莽时更严重了。可悲啊!不到五百年,大难三次发生,中间的乱世还不算。变化越来越猜忌,下面更加残酷,由此推想,可以知道结局了。唉!不知道来世的圣人用什么方法来挽救?又不知道上天如果穷尽这个运数,会到什么地步?
《损益篇》说:
做有利于时代的事,制定方便于万物的制度,是可以的。事情违背规律,法律不合时宜的,可以改变。所以古代实行过有效的,今天没有效果的,不可不变。改变后不如从前,改动后多失败的,也不可不恢复。汉朝初兴,分封子弟,把人民的性命交给他们,给予生杀大权。于是他们骄奢放纵,贪得无厌。鱼肉百姓,满足私欲;骨肉,放纵。上有篡叛不轨的奸行,下有暴乱残害的祸害。虽然凭借亲属的恩情,也是形势使然。后来降爵削土,逐渐剥夺,最终只能坐食俸禄而己。但他们的污秽行为,罪行,仍然很多。所以削弱他们的根本,减轻他们的恩义,尚且能借一时的尊贵,收揽士民的使用,何况专权于国,擅权于子孙,怎么能鞭笞叱咤,让他们唯命是从呢?时政凋敝,风俗改变,纯朴己去,智慧己来。人们早己超出礼制的约束,放纵于嗜欲的领域,确实不可再给他们权柄和资本了。所以收回他们世代相传的权力,限制他们纵横的势力,好的早用,不好的早去,所以下面没有滞留的士人,朝廷没有专权的人。这是变通的好处,可以实行。
井田制改变后,豪强经商,馆舍遍布州郡,田地连成方国。他们身无半通青纶之命,却窃取三辰龙章的尊贵;不是编户一伍之长,却有千室名邑的役使。荣华快乐超过封君,势力等同守令。财货自己经营,犯法不受惩罚。刺客死士,为他们卖命。以至于让体弱智少的人,被刺穿帷帐,寄死不敛,冤枉穷困,不敢申诉。虽然也是因为法网疏阔,但分田无限是主要原因。现在要想建立太平的纲纪,奠定至治的基础,均衡人民的财富,匡正风俗的奢俭,非恢复井田制不可。这种改变虽有失败,但应该恢复。
肉刑废除后,轻重没有标准,死刑以下是髡钳,髡钳以下是鞭笞。死了不能复生,而髡钳对人没有伤害。髡钳不足以惩罚中等罪行,怎么能不导致死刑呢?偷鸡摸狗,男女私奔,贿赂酒食,误伤他人,都不至于死罪。处死则太重,髡钳则太轻。不制定中等刑罚以适应罪行,法令怎么能不参差,生死怎么能不过错呢?现在担心刑罚太轻不足以惩恶,就借赃货定罪,托疾病讳杀。条文没有标准,名实不相符,恐怕不是帝王的通法,圣人的良制。有人说:对恶人用刑过度,可以;对善人用刑过度,怎么可以呢?回答说:如果以前的政令从未冤枉善人,那么有罪不处死,就是忍于杀人,而不忍于用刑。现在让五刑有标准,轻重有等级,条文有次序,名实有对应,除非杀人逆乱、行为如鸟兽般严重的,都不处死。继承周朝的秘典,延续吕侯的祥刑,这是应该恢复的好制度。
《易经》说:“阳一君二臣,是君子之道;阴二君一臣,是小人之道。”所以少的是居上位的,多的是居下位的。一伍之长,才能足以领导一伍;一国之君,才能足以领导一国;天下之王,才能足以领导天下。愚人受智人驱使,就像树枝依附树干,这是治理天下的常法。治理国家要分人,设立政事要分责,人远了就难安抚,事总了就难处理。现在远州的县,有的相距几百上千里,虽然多山陵沼泽,仍有可住人种谷的地方。应该重新划定边界,让远的不过二百里。明确户籍以便统计,审查什伍以便互相监督,限制田地以杜绝兼并,制定五刑以挽救死亡,增加官员以振兴政治,抓紧农桑以丰富储备,放弃末业以专注本业,敦促教育以改变性情,表彰德行以激励风俗,考核才艺以任用官员,选拔精悍以训练军队,修理武器以备战守,严禁令以防僭越,信赏罚以验奖惩,纠游戏以杜奸邪,察苛刻以绝暴政。审慎这十六项作为政务,坚持有常,考核有限,安宁时不懈怠,有事时不慌乱,即使圣人再生,也不能改变。
从前,天下户口超过千万,除去老弱,每户一壮丁,就有千万人。遗漏己经很多,而且蛮夷戎狄居住在中原的还不算。十个壮丁中,必有一个可以担任什长或伍长,推选什长以上,就有百万人。再从中十选一,就有佐史以上才能的十万人。再十选一,就有可以担任政事官职的一万人。以体力劳动的叫做人,人需要壮丁;以才智劳动的叫做士,士尊重老人。按照这个制度选用天下的人才,还会有储备,怎么会担心不足呢?所以东西有找不到的时候,但没有无东西的年岁;士人有不被任用的时候,但没有缺少士人的时代。这样之后,可以顺应天性,探究人理,振兴废弛,延续断绝,网罗遗漏,包容天人了。
有人说:善于执政的人,想要去除烦琐和苛政,合并官职,减少职位,以无为而治,以无事行事,为什么你说这么多呢?回答说:如果是这样,三代就不值得效法,圣人就不值得师从了。君子用法制达到教化,小人用法制导致混乱。同样的法制,有的用来教化,有的用来混乱,是因为实行的方法不同。如果让豺狼放牧猪羊,盗跖主持征税,国家昏乱,官吏放肆,还谈什么损益呢!人依靠君子才能教化,国家依靠积蓄才能无忧。君子不是自己种田来求衣食的,积蓄不是横征暴敛来取得的。俸禄确实丰厚,那么剥削贸易的罪行就可以杜绝;积蓄确实充足,那么兵寇水旱的灾害就不足为苦。所以通过正道获得,人民不认为奢侈;通过正道取得,人民不认为劳苦。天灾流行,开仓赈济,不是仁吗?衣食有余,减少奢华以施舍,不是义吗?那些君子在位作为士民之长,本来就应该有丰厚的俸禄和华丽的服饰。现在反而认为住简陋房屋的人高尚,吃粗粮的人清高,既违背天地之性,又开启虚伪之名,让小智的人居高位,各种政绩不兴盛,未必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拘泥于小节而失去才能,不是立功的实际。以廉洁被举荐而以贪婪被罢免,不是士君子的志向。选用必须选取贤士。贤士富的少而贫的多,俸禄不足以供养,怎么能不稍微营私呢?因此惩罚他们,是设陷阱来对待天下的君子。
盗贼凶荒,九州交替发生,饥荒突然降临,军队突然出动,横征暴敛于弱者,剥夺官吏的俸禄,依靠的少,索取的杂,万里匮乏,首尾不能相救,徭役并起,农桑失业,万民呼天,穷人转死沟壑。现在统计肥沃土地的比例,计算庄稼的收入,每亩收三斛,每斛取一斗,不算太多。一年之间,就有数年的储备,即使兴办非法的徭役,放纵奢侈的欲望,广施宠幸的赏赐,还是用不完的。不遵循古法,规定轻税,等到一方有警,一面受灾,不到三年,计算亏空,坐视战士吃蔬菜,眼看饿殍满道,作为君主怎么能这样执政呢?二十税一,叫做貊,何况三十税一呢?减少官吏俸禄来充实军用,源于秦朝征讨诸侯,延续到西夷,汉朝继承,没有改变,危国乱家,都是因为这个。现在田地没有固定的主人,人民没有固定的居所,官吏每天领取俸禄,俸禄制度没有确定。可以制定法制,规定统一的标准,租税十分之一,更赋照旧。现在土地广阔,人民稀少,中等土地没有开垦;即使如此,还是应该限制豪强,不要让他们超过制度。有草的土地,都叫做官田,有能力务农的,才允许接受。如果听任他们自取,以后必定有奸诈。
《法诫篇》中说道:
《周礼》记载六典之制,冢宰辅佐君王治理天下。春秋时期,明德的诸侯都让一位卿大夫主持政务。到了战国,也都是如此。秦始皇统一天下后,设置丞相,又以御史大夫为副。从汉高祖到汉孝成皇帝,沿袭这一制度而未改,丞相多终身任职。汉代的兴盛,正因如此。任用一人执政则权力集中,任用多人则彼此依赖。权力集中则政令和谐,彼此依赖则相互抵触。政令和谐是太平盛世的成因,相互抵触则是祸乱的开端。光武帝愤恨数代君主失权,恼怒强臣窃取国命,于是矫枉过正,政事不交付臣下处理,虽设置三公,事务却归台阁掌管。从此以后,三公的职位,只是备员而己;然而政事有未治理好的,仍要受到谴责。但权力转移到外戚家族,恩宠被身边的宦官垄断,他们亲近党羽,任用私人,在内充斥京城,在外遍布郡县,颠倒贤愚,买卖选举名额,让疲惫的人守卫边境,让贪婪残暴的人治理百姓,骚扰百姓,激怒西夷,招致叛乱,百姓遭受苦难,怨气汇聚,阴阳失调,日月星三光亏缺,怪异现象频繁出现,虫螟啃食庄稼,水旱成灾,这些都是外戚宦官造成的。反而因此责备三公,甚至将他们处死或罢免,这实在让人要呼喊苍天,痛哭流涕啊!而且中世选拔三公,务求清廉谨慎、因循守旧的人。这不过是妇女的规矩、乡里的普通人罢了,怎么足以担任三公之职呢?形势既然如此,选拔又像这样,却希望三公为国家建立功勋,为百姓谋福利,不是差得很远吗?
从前汉文帝对邓通,可以说是极为宠爱,但仍能伸展申徒嘉的志向。如果能像这样任用官员,又何必担心左右小臣呢?到了近世,外戚宦官的请托不被满足,心中不满,立刻就能让人陷入不测之祸,哪里还能有弹劾纠正的机会呢!从前任用三公很重却责备很轻,如今任用三公很轻却责备很重。从前贾谊有感于绛侯周勃的困辱,于是陈说大臣应有的廉耻之分,开启了大臣自杀谢罪的先例。从此以后,便形成了习俗。继位的君主,生来就看到这种情况,习惯了常例,竟没有人醒悟。唉,多么可悲啊!左手拿着天下的地图,右手割自己的喉咙,愚蠢的人尚且知道困难,何况明智的君子呢!光武帝夺取三公的权力,到如今更加严重,不把权力交给外戚,数代之后仍不改变,大概是因为亲疏的形势不同。母后的党羽、君主身边的人,有这种至亲的关系,所以他们的贵盛和权力万世不变。这种必然的祸败,每一代都有,却没有人以此为鉴,也实在令人痛心。不如设置丞相总领政务。如果委托三公,就应该让他们分任职责,各负其责。处理政务的人,不应当与皇室联姻;与皇室联姻的人,不应当让他们处理政务。如此一来,如果在位者不称其职,选拔任用失贤,百姓不安定,争讼不止,天地多灾变,人物多怪异,然后才可以让相关者分担罪责。
有人说:“政务集中在一人手中,权力太重了。” 回答说:“人才实在难得,何必嫌弃权力重呢?从前霍禹、窦宪、邓骘、梁冀之流,凭借外戚的权力,掌管国家的权柄;等到他们被诛杀时,只用一道诏书,次日清晨就决断了,哪里需要害怕权力重呢?如今国家把神明般的权柄泄露给亲近狎昵的人,把权力交给外戚,十代之中大概有八九代都是如此。不怪罪于此,却怀疑设置丞相权力太重,这是多么荒谬啊!”
论曰:诸子百家谈论政治的说法由来己久了。大致都归于巩固国家根基、革除时弊。然而时运无常,各家意见偏颇杂乱,所以是非之论,纷然相悖。我尝试妄加评论:认为世道并非胥、庭时代,人们也不是只知饮啄的鸟兽,教化的痕迹万千肇始,人情世故由此萌生。即使有周遍万物的智慧,也不能研析其演变;山川的深奥,也不足以比喻其曲折艰险。那么顺应世俗、适应事务,就难以用常规来约束。如果能审明其根本之道,那么不同途径也能达到相同的目标;如果才能偏离了本分,那么一丝一毫也会出现偏差。为什么这么说呢?比如圣人治理天下,以天道为准则,施政之道本应没有不同的典章。但政策的增减因时运而异,文饰与质朴交替施行。用明智的手段却处于隐晦的状态,与往昔截然不同;兴兵作战与陈列礼器,与上古时代大相径庭。等到君主戴黄屋之车盖,穿葛布之衣,政策宽严虽有不同,但达到教化的目的是一致的;也有宽恕公族,却对太子施以黥刑,宽严差异巨大,但防止为非作歹的目的必然相同。这就是分道而同源,百虑而一致啊。如果偏执一端、矫枉过正,那么曲首必然失衡。所以葛鞋踩在霜上,弊端源于过于崇俭;衣着华美,戒忌在于过度奢侈;宽松禁令、厚待臣下,会导致尾大不掉、以强凌弱;收敛权威、严刑峻法,会因苛刻轻薄而分崩离析。这就是《曹风》《魏风》的讽刺能彰显国风,周朝、秦朝的末世轨迹能揭示衰亡的原因。所以政策的取舍,是兴衰的关键。因此繁简要因时而定,宽猛要相互补充。刑书刻在鼎上,事情可以详尽;约法三章,可贵在简约。太叔因推行猛政而受褒奖,国子为子产的遗爱而流涕,宣孟改变冬日的温和,平阳侯遵循划一的法度。这些实施张弛的深远意旨,大概可以验证治国的统绪吧!诸子谈论当世的得失都很详尽,但大多违背了通方之训,喜好申说一隅之见。崇尚清静无为的人,认为儒者的议论迂腐;注重名实的人,认为道家的言论荒诞。有的推崇前王的风气,认为可在当今推行;有的称引救弊的规策,认为应流传后世。但考校切实的理论,这些说法将会成为弊端。就像船没有在陆地上推行的道理,瑟没有永远不变的音调,不局限于局部而怀疑深远,不固执于玄妙而妨碍质朴,那么教化的关键各管其极,治理的方略就可以言说清楚了吧?
赞语说:“管中窥豹则喜好偏颇,众说纷纭难以统一。救治质朴虽需文饰,矫正迟缓必用猛药。抓住根本则事理自明,拘泥一隅则必然失误。详观时世的弊端,就能彰显为政的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