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坟前的药篓泛着青梅香,沈昭月指尖触到篓底暗纹时,风雪骤然暴烈。
那纹路是赤炎族密语的变体,连起来正是她幼时刻在桃木梳上的「月珩」二字。戴斗笠的身影退后半步,蓑衣下露出半截星纹箭袖——与忘川阁主死前所穿如出一辙。
"姑娘可识得此物?"
来人自篓中取出支鎏金穿花簪,簪头缺了片花瓣,恰能补全沈昭月怀中的残簪。当两截断簪相触时,噬心蛊突然在血脉中尖啸,剧痛中浮现的画面令她踉跄跪地——
十岁那夜芦苇荡中的货郎,中箭倒地的瞬间,被金线缝入双目的人...竟是眼前这个戴斗笠的少年!
风雪卷起残碑上的积雪。
少年掀开斗笠,露出与赤炎珩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右眼嵌着琉璃珠,珠内浮动着慕容氏的优昙花印:"阿姊,这三年你杀我九百七十三次,可还记得?"
沈昭月捏碎断簪,瓷片割破掌心。
血珠坠地的刹那,新坟突然炸开,露出里层的青铜匣。匣中盛着的不是尸骨,而是三百卷染血的婚书——每卷落款处都按着赤炎珩的指印,最早那卷的墨迹己淡成:"宁负苍生不负卿"。
"你究竟是谁?"她挥出金线缠住少年咽喉,却在触及脉搏时僵住——这心跳的频率,与赤炎珩剜心那夜贴在她掌心的律动分毫不差。
少年忽然轻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剑疤:"阿姊当年这一剑,可比慕容氏狠多了。"他指尖抚过疤痕,血肉竟如蜡般融化,露出内里青铜机关拼成的心脏,"多亏这璇玑阁的玩意,让我能回来讨句答案。"
噬心蛊突然离体扑向机关心。
沈昭月看着金线蛊虫在齿轮间产卵,蓦地想起通天塔内赤炎珩的残魂——每个消散前都呢喃着同一句:「莫信活人言」。
"你要什么答案?"她将断簪抵住少年眉心。
"阿姊为何...咳咳...从不选我..."少年咳出靛蓝毒血,染透手中半块虎符,"三百世轮回,你次次为萧景珩杀我..."
惊雷劈裂残碑。
沈昭月在电光中窥见真相——那些被她斩于剑下的"慕容氏爪牙",每个咽气前都试图递出这半块虎符。而最深的梦魇里,赤炎珩总在血泊中重复:「月娘,你杀错了...」。
少年突然暴起,机关心迸出金针。
沈昭月旋身避让时,鬓间落下缕断发——发丝触及青铜匣的刹那,匣内婚书突然自燃。火焰在空中拼出赤炎族星图,缺漏处正是北疆龙脉的死穴。
"寅时...三刻..."少年咽气前捏碎琉璃珠,珠内优昙花印化作青烟,"去救...真正的..."
风雪吞没未尽之言。
沈昭月跪在逐渐冰冷的尸身旁,发现他袖中藏着卷《烬魂曲》残谱——谱角批注竟是沈淮安的字迹:「逆阵之法,在诛心人」。
皇陵方向传来地裂声。
她攥着两截断簪奔至陵前时,惊见慕容昭的冰棺浮出雪地。棺盖内侧密密麻麻刻满正字,细数竟有九千七百西十画——正是赤炎珩替她承劫的次数。
噬心蛊突然反噬宿主。
沈昭月呕出毒血的瞬间,冰棺中的慕容昭突然睁眼。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眸子淌下血泪,喉间滚出赤炎珩的声音:"月娘...快走...他们在..."
子时的梆子声吞没了警示。
沈昭月回首望去,风雪中立着三百青铜人俑,每个手中都握着带血的桃木梳。而领头那具人俑掀开面甲,露出的竟是沈淮安濒死时的面容——
"月儿,这局棋你下错了。"人俑喉间发出慕容氏的笑声,"我要的从来不是神胎..."它突然剖开胸膛,露出内里跳动的新坟土,"...而是你这颗,藏了九百世的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