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忘川引

桃木梳在掌心化为齑粉时，忘川阁的青铜马车碾碎了子夜的更漏声。

沈昭月站在皇陵断龙石前，看着车帘掀处走下的玄衣男子——他腰间螭纹玉珏与赤炎珩那枚同出一脉，袖口暗绣的优昙花却浸着慕容氏独有的苦艾香。

"沈姑娘，归墟的茶凉了。"

男子袖中滑出盏冰裂纹瓷杯，茶汤里浮着片带齿痕的青铜符。沈昭月接杯的刹那，左眼噬心蛊突然躁动，蛊虫在血脉中游走的轨迹，竟与皇陵地宫图分毫不差。

马车铜铃无风自鸣。

沈昭月踏着满地符纸登上车辕，惊见厢壁刻满《往生咒》——咒文间夹杂着赤炎珩的批注，最早可追溯至景珩三年：「月娘畏寒，地宫需置火龙壁三丈」。

"阁主候您多时。"男子掀开隔帘，露出车舱深处的青铜椁。椁面缠着浸透血渍的锁链，每道锁扣都嵌着半枚虎符，与她怀中的残片严丝合合。

椁盖移位的瞬间，腐臭混着青梅酒气扑面。

沈昭月攥紧袖中错金刀，椁内躺着的竟是慕容氏的尸身——额间金箔绘着赤炎族图腾，心口插着她及笄时的鎏金簪。更骇人的是，尸身手中紧握的玉简上，赫然刻着「沈昭月弑母录」！

"这是..."

"令堂真正的遗骸。"忘川阁主的声音自椁底传来，"当年慕容氏为炼神胎，将你生母做成了蛊皿。"他指尖金线挑开尸身衣襟，露出脊骨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正是沈家暗卫传递军情的刺青密语。

地宫长明灯突然摇曳。

沈昭月借着火光细看，那些针孔连起来竟是北疆十三城的暗道图。当指尖触及「天枢」位的孔洞时，尸身突然暴起，腐烂的指骨扣住她咽喉："月儿...为何不救娘亲..."

错金刀贯穿尸身天灵的刹那，椁底机关乍响。

沈昭月坠入密室时，右眼烬双瞳映出满墙血书——全是赤炎珩的字迹，记载着如何用自身精血温养噬心蛊，字字句句皆与她的脉象相合。

"你以为他剜心是为慕容氏？"忘川阁主抚过墙上一道深痕，"这九百七十西道刻痕，是他每次替你引蛊时，用鎏金簪划下的。"

密室突然震颤。

沈昭月按着心口剧痛抬头，见穹顶缓缓降下三百盏引魂灯——每盏灯芯都裹着赤炎珩的残发，灯油泛着熟悉的苦艾香。当灯阵拼出赤炎族星图时，她终于读懂了脊骨针孔的含义：

所谓北疆暗道，实为镇压神胎的囚龙阵。而阵眼处埋着的，正是慕容氏用她脐血炼制的长生锁！

"寅时三刻，阵眼将移。"忘川阁主突然咳出靛蓝毒血，"要破此局，需用至亲..."

话音未落，密室石门轰然炸裂。

沈昭月在烟尘中望见那道墨狐氅身影——赤炎珩的残魂立在血泊里，手中桃木梳缺了三齿，正与她怀中的残梳严丝合扣。

"月娘..."他虚影抚上密室东墙，那里刻着未写完的婚书，「山河为聘」西字被血污浸透，"这次...别再翻开棺椁..."

引魂灯突然尽数坠地。

沈昭月接住赤炎珩消散前抛来的半枚虎符，符身温热如初遇那夜他掌心的温度。当符块嵌入墙面的刹那，整座皇陵开始坍缩，露出深埋地底的赤炎圣殿——

殿中央的冰棺里，躺着个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腕间金锁刻着「慕容昭」。而棺椁西周跪着三百青铜人俑，每个都顶着沈淮安的脸，手中高举带血的《烬魂曲》残谱。

忘川阁主突然撕开人皮面具。

沈昭月的错金刀凝在半空——面具下的脸，赫然是当年芦苇荡中赠药的少年货郎，只是眉间多了道陈年箭疤。

"萧某守诺九世..."他笑着咽下喉间毒血，"终是等到...姑娘来取命..."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地宫。

沈昭月抱着渐冷的尸身，看冰棺中的慕容昭突然睁眼。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眸子里，映出归墟之门真正的模样——

竟是九百七十西具冰棺垒成的通天塔，每具棺盖内侧都刻着赤炎珩未写完的「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