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烬骨吟（下）

优昙花缠上指骨的刹那，沈昭月听见了萧景珩心跳的回声。

墨狐氅残片在烈焰中翻卷，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星象图——那是用沈淮安的血绘制的破阵轨迹。沈昭月右眼烬双瞳突然暴睁，映出慕容氏藏身之处：皇陵最深处的青铜镜，正嵌着萧景珩被剜出的左目。

"月娘，弦要断了..."

萧景珩的残魂覆在她执弓的手上，冰凉的触感与十岁那夜芦苇重叠。沈昭月搭箭对准皇陵方位时，惊觉弓弦竟是三百根金线拧成——每根都浸过萧景珩心头血，绷紧时发出的嗡鸣恰是《安魂谣》的变调。

箭锋离弦的瞬间，天地骤暗。

沈昭月右眼淌出血泪，烬双瞳在黑暗中映出骇人真相：那支箭穿透的并非皇陵，而是九百七十三世前的自己！每个"沈昭月"心口都插着鎏金簪，簪头系着褪色的婚书，正随箭势化作星火坠向慕容氏命门。

"你竟敢用轮回为刃..."

慕容氏的尖啸震碎皇陵地砖。沈昭月踏着飞溅的青铜镜残片疾奔，左眼滋生的优昙花突然离体，花瓣割开她腕间血脉，血珠坠地竟凝成沈淮安最后刻下的星象图。

蛊母虫自颅腔深处尖啸。

沈昭月循着血迹冲入镜阵核心时，青铜枝突然缠住她脚踝——万千镜片中，慕容氏正握着萧景珩的残魂，将鎏金簪刺入他仅剩的右目。

"不要！"

嘶吼脱口而出的刹那，时空骤然扭曲。沈昭月跌入最深的那面铜镜，看见五岁的自己躲在祠堂柜中。柜外，真正的沈夫人正将鎏金簪刺入胞妹心口，金线自女童七窍钻出，顺着地缝游向慈安寺方向。

"阿姊...快逃..."

垂死的女童突然转头，被金线洞穿的瞳孔映出沈昭月的倒影。沈昭月颤抖着伸手，却穿透幻象按在冰凉的青铜镜上——镜面浮现北狄密文，正是慕容氏操控轮回的咒诀！

寅时的更漏响彻虚空。

沈昭月撕开左腕皮肉，以血为墨改写密文。青铜镜突然炸裂，碎刃中飞出三百只金翅蛊虫，衔着萧景珩的残魂碎片没入她心口。

"月娘，看箭！"

沈淮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沈昭月旋身接住破空而来的鸣镝箭，箭身刻着她当年埋酒时写的祈愿：「愿与萧郎，岁岁同衾」。箭镞处嵌着半枚虎符，与她掌心血痕严丝合扣。

皇陵地底传来龙吟。

沈昭月搭箭挽弓时，惊觉弓弦早化作金线缠住心脉。每寸绷紧都撕扯着萧景珩的残魂，可她己无路可退——箭锋所指处，慕容氏正将萧景珩的右目按入青铜镜。

"以我残躯，祭此轮回——"

箭离弦的刹那，九百七十三盏引魂灯齐齐爆燃。沈昭月右眼烬双瞳映出最后的星轨：那道箭光穿透三百世虚妄，在慕容氏惊愕的瞳孔中，映出她自己的脸。

镜碎魂归时，沈昭月接住了坠落的萧景珩。

他心口插着那支祈愿箭，唇间却噙着温柔笑意。沈昭月抚上他逐渐透明的脸颊，在优昙花缠紧指骨的剧痛中，听见天地间最后的叹息：

"第一千次轮回...我终于...护住你了..."

晨曦刺破优昙花苞时，新帝的仪仗抵达皇陵。

众人只见独眼女将跪在镜冢前，怀中紧搂着件焦黑的墨狐氅。她腕间优昙花己开至颓靡，每片花瓣都刻着带血的《长相思》。

而千里外的北疆战场，幸存的沈家军正望着奇景——

三百里焦土一夜开满优昙，每朵花心都蜷着枚青铜箭镞。风过时，箭镞相击的脆响依稀是少年将军哼过的安魂调，为战死的英灵指引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