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钟头以后。
幽灵在瓦尔茨的引导下住进了属于自己的临时住所。
这个单身公寓一般的住所位于市民活动中心的顶楼。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不过幽灵对这样的安排已经很满意了。
房间有一扇朝西的窗户。身在附近最高的建筑物的顶层,幽灵可以透过这扇窗看到远处的海港。
站在窗边俯视着城中的街道、房屋则让他想起了灾祸前城市里的生活。美中不足的是,这座城市中根本就没有几个人。
空荡荡的街头打消了他继续看风景的欲望。于是他便向后一倒,仰面躺在了那张铺着烟灰色床单的单人床上,开始回味与瓦尔茨一起商讨出的计划。
计划主要是瓦尔茨制定的。据她所说,在幽灵抵达马尔默的第一时间,一道口讯已经被传递给了铡刀计划的盟友之一——光照运动。
光明运动的成员四散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人类与仿生人混居的那些聚集地之中。收到上级的命令后,底层成员们迅速行动了起来,开始在聚集地里散播一条信息:
能够同时控制多个仿生人的人类已经出现在了瑞典,并将于两天后抵达卡尔斯塔德东北方,一个名叫加佩恩的湖畔聚集地。
为了引起目标的注意,瓦尔茨还授意光明运动的成员着重指出这个人类曾让人工智能阵营的高层,一个叫库莎洛娃的女仿生人吃过大亏。
幽灵对瓦尔茨这个粗糙到令人扶额的计划给出的评价是:
饵咸钩直,只能愿者上钩了。
可瓦尔茨却非常自信,她向幽灵保证这块饵料一定能钓到那条大鱼。
因为散播这条消息的同时,她还向奥斯陆方面传去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很糟糕的图片——一个男人正背对着镜头,坐在库莎洛娃丢弃在纽卡斯尔城外的那具作战宿体脸上。
没错,她用了些手段,从议会军手里要来了那具宿体。
这是阳谋。如果在人工智能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斯堪的纳维亚,他们的领袖都不敢出面回应这种程度的挑衅,那么他们的未来是可以想象的。
对此,幽灵最担心的情况,是敌人派出了过强的力量,他未必应付得来。
比如说,敌人或许会派出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棍,罗森博格。
于是瓦尔茨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这也是一种试探。”
其实军方也好,铡刀计划也好,他们都在不断试探着人工智能的底线。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群二进制生物真的愿意为了一个人类出动千军万马,人类最终战线也吃得下对方,就当捡了个大便宜了。
“保护同胞”的借口对人类来说同样有效,他们不必担心挑起战火。
即便瓦尔茨这样说了,幽灵还是对这个不够严谨的计划充满了担忧。
这会儿他还是一样,心情没有半点的放松。
然后他便习惯性地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打开那个已经被压扁了的烟盒后,他看着其中仅剩的一支香烟愣了愣神。
略一思索,幽灵又把烟盒收回了口袋。
最后一支烟了,还是留到得胜归来的路上再抽吧。他想。
这是他的习惯。
.......................................
波罗的海的另一边,萨斯尼茨。
余羡和吉赛尔正坐在海边的栈道上。
在他们面前的不远处,何必正在碎石滩上铐着几条鱼。
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九分。三人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便偷了个闲,相约来海边放松一下。
何必烤鱼的手法很娴熟。三条腹中塞入了干百里香的大鱼正躺在他面前的石板上,时不时被他翻滚一下,已然飘出了香气。
石板被何必刷上了油,不用担心粘住鱼皮。
悠闲地欣赏了一会儿何必的手艺,余羡忽然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烤起鱼来还真熟练。以前经常做?”
“那当然了,”何必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海边讨生活的人,连鱼都烤不好,这像话吗?”
“讨生活?说起来,在金海那边的避难所里,你靠什么生活呢?”吉赛尔好奇地问道。
“有时去港口那里的聚集地找招短工的渔船,有时做些别的杂活。”
鱼已经烤好了。何必捻起一把海盐,均匀地洒在了鱼身上,然后用铲勺将鱼装进了纸盘里,端着它们走向了栈道。
余羡接过了何必递来的两个盘子,吉赛尔则是将一杯凉好的蜂蜜药草茶送到了何必手中。
他们三个都不是酒精的信徒,社区里也没有足够的酒,能够被浪费在一个寻常的下午。
加入了荨麻、薄荷叶和金银花的蜂蜜药草茶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
余羡用叉子拨下一块鱼肉送到了嘴里,顿时被烫了一个激灵。
然后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了下去:
“靠做这些杂活,你居然能凑够无线头盔的钱?这东西在无法之地应该不便宜吧。”
专卖店里,这些头盔的标价高达一万五千镑;而在无法之地的黑商手里,这个数字至少得翻上两倍。
“嗐,我平时又没什么开销,一直攒着钱呢。”
何必也被烫得不轻,含糊不清地回应道。
吉赛尔笑道:“那你岂不是一下就破产了?”
“我们那儿不是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何必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猛然想起了自己想说的话,“叫逛窑子吃豆腐渣,该省省,该花花。”
“咳咳咳......”
余羡差点没被噎死。
“你都上哪儿学的这些瞎话啊?”他哭笑不得地赏了少年一个脑瓜崩,“你知道窑子是什么意思吗?”
多亏了幽灵,余羡正巧知道这个失传已久的词汇背后的含义。
吉赛尔来了兴趣,连忙问他:“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女孩单纯的眼神,余羡真想当场跳进海里。
这样一来他就不必回答这个要命的问题了。
他只好编了一句瞎话:“窑子是一个......有很多公主的地方。”
没错,公主这个说法,也是他从幽灵那儿学来的。
听了他的解释,吉赛尔却给出了让他始料未及的反馈。
女孩望着海面,感慨道:“我也想做公主......做公主多好啊。”
余羡脸都紫了。
他放下盘子,一把搂过了准备狂笑的何必,用手捂住了对方满是油花的嘴,慌忙摇头道:
“不不不......你不能做公主。这个公主,不是你想象的那个公主。”
就在吉赛尔要问出下一个让他想死的问题之前,汉斯的大儿子尤尔根从远处跑来,对着三人大喊道:
“余老师!吉赛尔姐姐!大门口来了几个陌生人,说是要和我们做生意。父亲他们拿不定主意,让你们过去呢!”
余羡嗖地一下站了起来,连烤鱼都顾不上了,一溜烟跑没影了。
让我看看是谁救了我......他边走边想道。
来到社区围墙正面的大门处时,他看到汉斯正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语气不太友善的样子。
从余羡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男人的侧面。他只好快步上前,走到了汉斯身后。
这回,他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余羡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
这些念头没有一个是正面的。
和汉斯说话的男人,是个胖子。
是那个想算计他,却被他反将了一军的胖子。
“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