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平复下来之后,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方小慧身后。
冬日的暖阳透过纯白的窗帘,柔和地照在了这只受伤且有些呆滞的白天鹅身上。
我用颤抖的声音轻声说:
“美女……能认识一下吗?我是……”
方小慧木然回头,随即她惊讶地用双手捂住了嘴,眼圈瞬间红了,眼泪也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说:
“我是区政协委员、区骨干人民调解员、区警风警纪监督员、唐州众赢法律事务所合伙人——金坚!”
白天鹅破涕为笑。
似乎在笑我头衔之长,也笑我装得认真。
很快,她伸出了白晳得透出青筋的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是方小慧!”
一脸泪水的我俩,又都释然地笑了。
我说:
“我认识你,你是华夏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方小慧!”
方小慧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你的小慧!”
“是啊,你是我的小慧!”
我微笑着张开了双臂。
方小慧伤心地哭了,然后,她没有片刻犹豫地投入了我的怀抱。
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她用力地抱紧我,似乎想将我镶嵌进她的身体。她恣意宣泄着情绪,用哭泣来倾诉心中的伤痛和愧悔,像是一个被拐卖多年的孩子终于又见到了母亲。
我们开始迫切地接吻,我们贪婪地追逐着对方的唇舌,方小慧的唇舌的香甜和眼泪的苦涩,共同变幻成了这世界最美味的味觉。这个吻变得越来越危险,危险到几乎可以燃烧一切,直到方小慧的母亲买菜回来,我们才尴尬地松开了脸红得像朝霞一样的彼此。
我难道真是方小慧的解药吗?她的背竟然真的再次有生气地挺了起来。
那就渣吧,渣点好啊!
我开着众赢的那辆新款奥迪A6,拉着方小慧去了大学时我们最常逛的那条清真小吃街。我点了她最爱吃的锅贴还有一份羊肉汤,强迫她必须吃完。
方小慧喝了两口羊肉汤,就满足地说饱了。
然后,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准备开始吃药和补剂。
我一把抢过了她的包,板着脸说道:
“不许剩下,必须都吃完!”
方小慧又勉强喝了两口汤,就露出了饱足的微笑。
我把她的包抱在怀里不给她,然后严肃地说:
“小慧,你要是不把这些都吃完,我就走了!而且我真的真的以后再也不会管你了!”
方小慧低声软软地说着,语气中带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金坚,我真的吃不下了……而且,这些太咸了,盐摄入的太多,会锁住身体的水份的,那样的话,我的围度……”
跟方小慧在一起的时候,我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个舞者对围度的追求有多苛刻,头围、臂围、胸围、腰围、臀围、大腿围、小腿围,一天一测量,超标一个都会挨老师的骂。
一个优秀的舞者,从没吃过一顿饱饭。
我板着脸看着她。但是方小慧的轴劲儿也上来了。不过她也不敢真的触怒我,就是可怜巴巴地红着眼睛看着我,仿佛我交待给她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任务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我退缩,我替她把剩下的这些东西吃完。
我都被气笑了。我严肃地说:
“小慧,你爱我,是因为我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律师吗?”
方小慧赶紧摇头。
“那么,我爱你,也绝不是因为你是一个舞者!我希望你成为一个传奇舞者,但是,我更希望你活着!幸福的活着!像人一样活着!懂吗?”
方小慧又哭了,哭得像一个被迫投降的勇士。但是这次哭完之后,她终于强撑着吃掉了那几片羊肉和菜叶,然后又吃了一个锅贴。
这时我制止了她。因为我知道对于她这种长期挨饿的胃来说,这个饭量就已经算是极限了。
我们在星爸爸买了两杯热腾腾的美式咖啡,沿着古老的城墙边走边喝。我们一路沉默不语,只是偶尔看着彼此,然后露出一个神情复杂的微笑。
我说:
“盐吃多了就喝一杯热美式,咖啡因能排水,不过不要喝速溶的。”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又过了一会儿,方小慧小心翼翼地问我:
“金坚,咱们现在,是重新在一起了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小慧,你知道吗,我也去医院做了检查,抑郁症,中度,伴焦虑症和双相障碍!”
方小慧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她又哭了,她端着那杯咖啡,扎进我怀里呜咽着:
“对不起!金坚,真的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她的哭声中带着无比的焦急和纠结,像是又迎头钻进了一个解不开的难题。
“怪你,但并不都怪你!”
我微笑着拍着她的背说:
“你知道吗,我根本不觉得抑郁症是个病,就像你妈说的,仪器都检查不出来的东西,还叫病吗?我现在好得很!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更精神了!抑郁不抑郁放在一边,反正我整个人变得更清醒、更自洽了,像是悟了道!自从得了抑郁症,我的业务水平蹭蹭往上涨,事业像是开了挂,你敢信?”
方小慧用满是泪水的眼睛诧异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是在讽刺她,还是在说真心话。
“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它一点也不可怕,它只是锁住灵魂的一个执念!不瞒你说,我以前在感情上也非常焦虑,不希望辜负每一个爱我的人,结果就是辜负了所有人。但你猜怎么着?自从当了渣男,人生豁然开朗!”
方小慧着急地摇头哭泣:
“你不是!否则你就不会回来找我了……”
“小慧,我知道,你眼里的我,还是三年多以前的我。那时的我们是纯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是,世界上的一切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变化,变化本身才是唯一不变的东西。你的执念,就在于你还是三年前刚离开唐州时的那个纠结痛苦的小女孩儿,但是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
我一边继续走着,一边给她讲起了我这三年发生的事。我讲了林晓和贺洲,讲了在滂颈诱捕江国栋,讲了我和夏雪怡和白筱恬之间的亲密和失败。
我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书院门,走过红红火火的永兴坊,走过唐州人的城墙下的火车站。
等我大致说完这些事儿,方小慧叹了一口气,但是她看向我的眼神更闪亮了。
“金坚,你没变,你一点没变,你活成了我想象中你应该变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