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重生
“是吗？”
我不好意思地问道。
方小慧坚定地点着头。
我笑了。
“总之，那也还是变了……那你呢，跟我说说，这几年，你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吗？”
方小慧的叙述就简单多了。
三年时间里，她随团走遍了全世界。
她实现了自已的梦想，演过人民大会堂，也演过国家大剧院和维也纳金色大厅。
和她合影的人里，有总统，有部长，有各界名流，不过她大都记不起名字。
最让她自得的，是她参与改编的几部国风芭蕾舞作品在国内国际斩获了几项大奖，她觉得这是她人生的至高成就，她终于对得起所有人的期待了。
在风光的另一面则是晦暗。坐稳了首席舞者的位子后，团领导虽然把她当祖宗供着，但时不时也要请出这位祖宗去陪酒。
方小慧深知这些达官显贵和成功人士的想法，他们没有一个人爱她，也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的艺术，他们的那点龌龊心思，就是想让世界上最美丽的花，以最丑陋的姿势，在他们眼前崩坏，以满足他们那点畸形的占有欲。
方小慧可以滴酒不沾，但她不能拒绝这些官方和半官方的饭局。为了团里的发展和领导的面子，她只能捏着鼻子去敬酒。
这些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总是要利用这种机会动手动脚搞些小动作，每次都会让方小慧产生生理性的呕吐冲动。
方小慧说，她现在是厌男症患者。她还说，为了让自已不精神崩溃，每当这时候，她都要欺骗自已，现在是在公厕里，正在捏着鼻子给这些忘带纸的人递纸巾。
我笑了。
“小慧，你知道的，我也最讨厌这些人情应酬。但是现在我不讨厌了，而且我有时候觉得这些饭局还挺有意思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小慧摇摇头。
“我放弃了饭局里的那个‘我’！‘我’变成了一个在台下看戏的人。我觉得饭局上的每个人都很有意思，像生旦净末丑，各有各的角色和欲望，每个人都在拼命表演，都在认真打磨台词，都在拼命吸引更多目光！
如果你以欣赏艺术和审视灵魂的角度去看他们，会看出很多好玩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成功人士，虽然又毒又坏，但是个个不简单，个个都有深刻的灵魂！看他们表演，有时比看芭蕾更有意思！”
我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
“就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里的老四，《沂蒙颂》里的赖金福，少了这些反派和那些群舞演员，光你自已跳有什么意思？生旦净末丑，凑成一台戏，才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方小慧抿嘴笑了。
“你说的这个方法真有趣！将‘我’抽离，像欣赏芭蕾一样，去观察每个人的表演！我下次也试试。”
我们边说边走，方小慧的笑容和生气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知不觉的，我们又走了之前停车的位置。
“15公里的步行，加上一杯美式咖啡，够消耗掉你多摄入的这些卡路里和水份了吧？”
我说。
方小慧笑了，但她的神情又忐忑起来，她拉着我的手指，可怜巴巴地说：
“金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是重新在一起了吗？”
“我们现在不是就在一起吗？在一起说话，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喝咖啡……”
我看方小慧扁起嘴来又要哭，便笑道：
“哈哈，你看，我也会渣男的标准话术了！
我的意思是，有些问题无解！但是，为什么一定纠缠一个无解的问题呢……
这样说可能解释不清楚，小慧，你不是还有两周病假吗？我们去旅行吧，让我们在旅行中寻找答案！”
对我的这个提议，方小慧没有丝毫的犹豫。
“好！去哪儿？”
“我还没完全想好，不过我想好了第一站，去毛里求斯！”
方小慧立即表现了出应激似的恐惧和慌张。
在我再三保证，我绝不会将她丢在那儿不管，绝不会在那儿撕扯我们的伤疤之后，她才勉强答应了。
在机场见面时，方小慧拉着我为她新买的那个新秀丽牌的箱子，表情异常严肃，像是孤注一掷的英勇，似乎哪怕是我要带她下地狱，她也认了。
于是，我和方小慧再次踏上了游离在非洲东海岸之外的这座神奇的岛屿。
我甚至把住宿地点又订在了同一间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我明显能感觉到方小慧的压抑和慌张。她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在我拿护照和行程单办理入住的时候，她落寞而绝望地坐在酒店大堂的木质长椅上，像是一个被警察押着来指认现场的犯人。
不过我什么也没有说。几年的时光过去了，一切五颜六色的回忆，在我心里都变成了无差别的灰色。
我们入住之后，我好奇地在这个巨大的酒店式度假村里探索着——上次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注意到酒店的陈设，甚至没有在这儿吃过一顿饭。
方小慧见我拿出了新买的单反，摆出了一副认认真真旅行的架式，这才相信了我真的没有什么报复的恶意。
在我沿着海滩四处的探索的时候，我看见小别墅里的方小慧换上了洁白的芭蕾舞服，开始认真地在落地窗前压脚背、压腿、练基本功。
我当然知道她二十年如一日地练功不辍，更知道她现在心里依然满是慌张，不敢面对这个她第一次出卖灵魂的地方，不论这里的海景有多美。
在黄昏时分，我心血来潮地拉着穿着芭蕾舞服的方小慧来到雪白的栈桥上，要求她在这里跳一支舞——当然，我没说的是，我要为她拍一个短视频发在她的抖手号上，让那些想换掉她首席位置的领导们趁早休想。
方小慧这两天被我逼着提高食量，身体和精神恢复了不少。我提出了要拍她跳舞的要求后，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在栈桥上跳了一曲芭蕾舞小段《重生》。
跳完之后我才发现，我的身后已经聚焦了好多老外，他们举着手机拍摄着，静静地欣赏着。方小慧跳完之后，他们一起惊叹地鼓起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