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浦江油谍

上海虹口码头·一九二九年立春

原油的腥腻漫过江堤，苏婉宁的胶靴陷进输油管滴落的黑渍，德制卸油阀的铜质旋钮在晨雾中凝满霜粒。霍云深扳手敲击储油罐外壳，声波在"大日本石油"的铆接钢板上荡出空洞回响，锈蚀焊缝间渗出墨绿菌斑。

"三号泊位阀压异常！"

日籍技师的听诊器贴上输油管，胶管在寒风中僵首如铁。苏婉宁的银簪尖划过压力表玻璃，昭和西年元月刻度旁附着油污，显微擦拭后显露苏州码子："甲区七号罐底"。暗影里技师后颈浮起梅形红疹，五瓣轮廓与锁金绣纹完全重合。

嘎吱——

起重机钢索突颤，悬吊的油桶撞裂栈桥栏杆。桶内溢出的原油触水瞬间凝固，油膜表面浮出菌斑蚀刻的浦东地图。霍云深以扳手卡死绞盘齿轮，趁乱拽开泄油阀盖板，阀芯缠绕的锁金绣线遇空气舒展，赫然拼出"高桥炼油厂→汉堡"航路图。

"少帅看油样！"

苏婉宁的滴管汲取浮油，苯酚试剂滴落时骤变血红——原油竟混入改良菌株培养基！翡翠耳坠突被吸入输油管法兰盘，旋开的螺栓暗孔内《菌液检测报告》记载："零度油媒载体活性维持83天，符合越洋运输要求"。

泵房突泄刺鼻氯气。

两人撞开防爆门，见离心机正分离褐色粘浆。霍云深扳手砸碎观察窗，飞溅的菌液在控制台蚀出"昭和西年二月"字痕。日籍工程师狂吼着扯断电路，三十组培养罐应声爆裂，绿浆沿排水槽漫向江面。

"油轮锚链！"

苏婉宁指向泊位外籍货轮，船身"美孚洋行"标志下渗出淡绿黏液。混战中她踢翻检修梯，梯脚暗格弹开的《货舱平面图》显示：二甲板冷库标注"菌株恒温储运区"。霍云深挥扳手击断输油臂液压管，喷溅的原油糊住追兵护目镜。

污水井盖突震。

老金从阴沟探出半身，生锈十字镐凌空抛来："江底有真章！"苏婉宁挥镐劈开排污阀，油污喷涌间露出混凝土涵洞。攀绳下降时，洞壁黏着的《大公报》民国十五年合订本浸透菌液——"浦东开发"专栏的铅字下，显微油墨正随寒冷凝固成横滨细菌研究所平面图。

涵洞尽头冷光刺目。

泄入江水过滤槽时，成排德制液氮罐沉在淤泥中。苏婉宁簪尖挑破保温层，冷雾里浮现母亲与穿白袍日本人的合影：背景高桥炼油厂蒸馏塔前，液氮罐表面凝结的霜纹竟构体冻存参数。

"接链！"

霍云深斩断输油管支撑架，坍塌的钢管砸裂过滤槽。泥浆翻涌中，缠满锁金绣线的男性遗体浮出——左肩缺失的创面缝着九曲回龙结，胸前铜牌"昭和三年三井研究所"与父亲哈尔滨遗体特征完全一致！

呜——

日籍炮艇突袭码头。探照灯锁定刹那，霍云深拽苏婉宁沉入油污。粘稠原油形成保护膜，两人顺排水暗管潜至外轮锚区。船底藤壶刮擦声里，锁金绣线正随暗流摆荡，勾勒出浦江航道日军水雷阵坐标。

"油库泄底阀！"

老金嘶吼穿透风浪。苏婉宁旋开泄压栓，汹涌原油将追兵冲进江心。虹口方向骤升红色信号弹，漫天油雨被点燃成火幕，将"美孚轮"吞入赤焰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