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陵钟寂

南京鼓楼医院·一九二八年大雪

寒风卷着雪霰扑打哥特式彩窗，苏婉宁指尖抚过病房铁门的霜纹，呵出的白雾在编号"47"的铜制门牌上凝成细密冰珠。霍云深反握油布包裹的剑柄，七宝琉璃透过布隙在《南京气象记录表》上投出血色光斑——"西北风西级"的潦草批注旁新增朱砂印记："霜冻期菌活延长300%"。

"三号床体温异常。"

橡胶轮碾过水磨石的滋响中，护工推来的担架车微颤。苏婉宁的银笔尖划过钢板夹，昭和三年十二月七日志赫然记载："下关码头陈姓劳工突发寒战，体温西十二度，心包积液检出鼠疫杆菌戊型变种"。抬首间观察窗倒影里，护工后颈的"同仁医院"刺青上，紫红斑痕正绽出五瓣梅形。

嘶啦——

停尸间骤然爆出裹尸布撕裂声。两人闪至解剖台后，见白布滑落处腐尸右臂首指天花板。霍云深伞尖挑开尸布，胸腔内菌斑己蚀穿胸骨，在无影灯下显出精确的中山陵等高线图。护工突然掀翻药车，滚落的磺胺安瓿炸裂成雾，药粉在湿冷空气里凝出"1937.12.13"荧光数字。

"通风井！"

苏婉宁扯断百叶窗铁丝网，锈蚀的风管覆满褐色菌毯。噬铁菌正吞噬铸铁管壁，新蚀刻的中华门坐标渗着墨绿黏液。翡翠耳坠突被吸向墙角德制灭火器，旋开的压把暗仓内《戊型菌株报告》记载："载体在绣线微脉管增殖速率超预期，霜冻期气溶胶有效杀伤半径扩大1.7公里”。

地下二层泄出尸腐甜腥。

霍云深踹破液氮柜钢锁，冷雾中陈列的悬滴标本触目惊心——载玻片上鼠疫杆菌沿锁金绣线脉管分裂，冻裂纹构成光华门机枪阵地位置图。日籍技师撞翻培养架："血清抗体失效！" 三十组球形培养皿轰然爆裂，飞溅菌液瞬间蚀穿混凝土，地面豁口显出新街口环形工事剖面。

"这才是屠城播种机！"

苏婉宁挥伞刺穿液氮输送管，喷涌的绿浆在墙面腐蚀出明孝陵石象阵。混乱中《遗体交接册》散落，昭和三年七月页夹着泛银照片：母亲穿着圣约翰校服立在鼓楼医院门廊，身旁关东军军官手捧的玻璃罐里，锁金绣线正缠绕着胎儿标本的脐带。

钟楼齿轮咬合声如骨裂。

"三小姐接镐！"老金从防火梯掷来生锈十字镐。苏婉宁劈开检修口铁锁，巨型机芯间密布的锁金绣线随齿轮搏动如活物。中央发条轮嵌着鎏金梅花扣，秒针悬垂的鼠疫菌皿随钟摆洒落绿雾。霍云深剑光斩断主发条轴，"咔嚓"巨响中百年钟械坍塌，坠落的青铜钟锤砸穿地下室顶棚。

冷藏库液氮管应声爆裂。

白雾裹挟菌尘升腾成巨大骷髅，以鼓楼为中心漫向金陵女大难民区。跌撞间苏婉宁触到母亲染血的护士铭牌，铂金背面显微凹槽拼出血字密码："血浸钟山三拾萬"。风雪蓦地灌进残破钟楼，将菌雾骷髅撕成漫天绿雪，簌簌覆盖了六朝金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