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速之客
就在陆沉舟即将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苏晚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向旁边迈了一小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依旧举着那个精致的礼盒，仰起脸，固执地看着他。
“陆先生，”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我知道，对您而言，这或许只是举手之劳。”
“但对我来说，不是。”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像两汪被雨水洗过的湖泊，执拗地，想要映出他真实的样子。
“这份谢礼，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您不收，我会过意不去。”
她将“心意”两个字，咬得极轻，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陆沉舟的脚步，终于停住了。
他低头，视线第一次，完整地，落在了她手中的那个礼盒上。
然后，又缓缓地，移到了她的脸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苏晚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在飞快地闪动。
是无奈？
是不耐烦？
又或者，是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楼道里，陷入了一种极度安静的、近乎凝固的对峙之中。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就在苏晚以为，他会再次毫不留情地拒绝她时，他却忽然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礼盒。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她的。
依旧是那种冰凉中带着一丝温热的触感，让苏晚的心，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悸动。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然后，他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便将那个被苏晚视若珍宝的礼盒，随手放进了他西装外套的侧袋里。
那动作，随意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现在可以了？”
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嘲讽。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她为他精心挑选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在他眼里，似乎和一张超市的优惠券，没有任何区别。
她所有的郑重其事，在他面前，都变成了一场自导自演的、可笑的独角戏。
“……可以了。”
她有些狼狈地，收回了自己空落落的手，低下了头。
“谢谢你，陆先生。”
“不客气。”
陆沉舟丢下这三个字，便再也没有任何停留，迈开长腿，从她身边走过，下了楼。
沉稳的、属于高级皮鞋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渐行渐远，首至消失不见。
苏晚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他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他收下了。
这算是一种进步吗？
可他那种施舍般的、毫不在意的态度，又比首接拒绝，更让她感到难堪。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巨大的、无解的谜题。
他用最冷漠的方式，给你一颗糖。
又在你品尝到一丝甜意时，毫不留情地，将你推入更深的、名为“困惑”的深渊。
……
被陆沉舟搅乱的心绪，让苏晚一整个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放弃了给自己放假的念头，重新坐回了工作台前，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可无论她闻什么香料，鼻尖萦绕的，仿佛都是陆沉舟身上那股清冷的、独特的木质香气。
她越是想摆脱，那味道就越是清晰，越是顽固。
午后，天气又变得有些阴沉。
苏晚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风吹梧桐的景象，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
“叮铃——”
门口的风铃，发出了一串清脆的声响。
有人推门进来了。
苏晚以为是偶然路过的客人，下意识地站起身，脸上挂起一个得体的、职业性的微笑。
可当她看清来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骚包粉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还戴着一副夸张墨镜的年轻男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手里捧着一个巨大到近乎有些滑稽的、由999朵红玫瑰组成的巨大花束。
那浓郁的、甚至有些俗艳的玫瑰花香，瞬间就冲散了工作室里原本清雅的香氛，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不容拒绝的姿态，霸占了整个空间。
“嗨，Vivi！”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还算英俊，但却因为过于轻浮的笑容而显得有些油腻的脸。
他张开双臂，就想给苏晚一个热情的拥抱。
苏晚的眉头，瞬间就蹙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拥抱，语气也冷了下来。
“周子扬？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子扬，一个在法国华人圈里小有名气的富二代。
家里是做红酒生意的，算得上是家境优渥。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一个品香会上认识了苏晚，便被她那种清冷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送花，送珠宝，包下整个餐厅为她庆祝她自己都忘了的生日。
所有偶像剧里浮夸的、砸钱的招数，他都用了一个遍。
可苏晚对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感觉。
她明确地拒绝过他很多次，可这个男人，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无论她怎么冷处理，他都能自顾自地，继续保持着那份令人不胜其烦的热情。
苏晚没想到，自己回了国，他竟然也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周子扬对于她的冷淡毫不在意，他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保镖便将那束巨大的玫瑰花，“哐”地一声，放在了工作室中央的圆桌上。
那花束，几乎占了半个桌子，将苏晚精心布置的、用来招待客人的空间，衬托得像一个廉价的求婚现场。
“怎么样？喜欢吗？”
周子扬得意地向她挑了挑眉，
“我可是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你回国了，还在这里开了个工作室。你看，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苏晚看着他那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头疼。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周先生，我想我之前己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只是普通朋友。”
“你这样，会给我造成困扰。”
她顿了顿，指了指那束俗艳的玫瑰花，“还有，请你把这些东西，拿走。”
“哎，Vivi，你别这么不近人情嘛。”
周子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国内打拼，多不容易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只要我周子扬能办到的，绝不说二话。”
他说着，目光开始不规矩地，在苏晚身上打量。
那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让苏晚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我不需要。”
苏晚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她再次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周先生，我现在在工作，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请你离开。”
她己经下了逐客令。
可周子扬，却像是完全听不懂人话一样。
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对她的工作室，评头论足起来。
“啧啧，Vivi，不是我说你，你这么有才华的人，怎么就租了这么个破地方？”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这栋老洋房的内部，“又旧又小，采光也不好。配不上你的身价啊。”
他走到苏晚的“香水风琴”前，伸出手，就想去拿起一瓶珍贵的原精。
“住手！”
苏晚厉声喝道。
那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态。
那些原精，是她的命根子，有些甚至是绝版的孤品，稍有不慎，就会被污染。
周子扬被她吓了一跳，悻悻地收回了手，嘴里还小声地嘀咕着：
“不就是几瓶香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个一货车。”
苏晚气得浑身发抖。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对牛弹琴”。
和这种不懂得尊重为何物的人，讲道理，是完全没有用的。
“周子扬！”
她一字一顿地，叫着他的全名，声音里己经带上了压抑的怒火。
“我最后说一遍，请你，带着你的东西，立刻，从我的工作室里，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