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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旌旗指朔方

执掌风 秋色忆痕 6068 字 2025-07-07

帝京的巍峨城楼在深秋的晨光中渐渐化为地平线上一抹模糊的剪影。低沉雄浑的号角声撕裂了黎明的寂静,伴随着无数马蹄踏碎官道冻土的轰鸣,以及车轮碾过石板发出的沉重呻吟。一支庞大的队伍,如同苏醒的钢铁洪流,离开了这座煌煌帝都,向着北方,向着烽火连天的边关,浩荡开拔!

旌旗猎猎,遮天蔽日。玄色的龙旗在风中怒卷,象征着帝王的意志;各色军旗紧随其后,代表着从京畿、以及沿途汇拢的卫戍精锐。盔甲反射着清冷的晨光,刀枪如林,闪烁着慑人的寒芒。队伍中段,巨大的天子銮驾由八匹神骏的御马牵引,威严而坚固,如同移动的堡垒。銮驾之后,是连绵不绝的辎重车队,满载着粮草、军械、营帐,如同巨兽的脊梁,支撑着这场关乎国运的远征。

苏和并未乘坐銮驾。她一身利落的玄青色骑装,外罩同色镶银狐毛领的厚披风,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以一根乌木簪固定,骑在一匹温顺却健壮的栗色战马上,位于銮驾侧后方不远。她腰悬“秋水”,背负着装有金鱼符与机要印信的皮囊,身份是“随军参赞”,姿态沉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行进的队伍与周遭的地势。凛冽的北风卷起尘土,扑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了塞外战场独有的、铁与血的气息。

行军是枯燥而严酷的考验。日行数十里,餐风露宿,星夜兼程。沿途州县的官员匍匐在道旁迎送,奉上犒军的物资,脸上无不带着敬畏与忧虑。越往北行,景象愈发萧瑟。田野荒芜,村落凋敝,流民的身影在官道边缘如同惊惶的蝼蚁。战争的阴影,己提前笼罩了这片土地。

每日扎营,中军帅帐便是整个大军的神经中枢。巨大的帅帐内,灯火通明。北境及周边区域的精细舆图悬挂在中央,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清晰可见。巨大的沙盘上,代表金帐铁骑的黑色狼旗己插满镇北关以北,一面孤零零的蓝色小旗则顽强地钉在“断刃崖”的险峻模型上,周围插满了象征围攻的黑色小旗。空气中弥漫着墨汁、皮革、尘土以及一丝紧张的气息。

谢揽洲褪去了龙袍,一身玄色暗金纹的轻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与锐利。他时常伫立在舆图或沙盘前,一站便是数个时辰,手指在舆图上缓缓划过,推演着进军路线,计算着粮秣消耗,研判着金帐可能的动向。南方屯军的行进位置、沈砚在江南筹措粮秣的最新进展、金帐后方零星的谍报……无数信息如同溪流般汇聚到他这里,需要他迅速做出判断和决策。

“陛下,”苏和的声音在帅帐内响起,打破了沉凝。她指着沙盘上一条蜿蜒的河流支流,“探马回报,金帐一支偏师约五千骑,沿‘饮马河’上游活动,似有切断我军前锋与中军联系、袭扰粮道之意。前锋李将军请示,是分兵驱逐,还是加速通过险地?”

谢揽洲目光落在沙盘上那条名为“饮马河”的蓝色细线上,眉头微蹙。分兵则削弱前锋力量,易被各个击破;加速通过,则粮道暴露的风险剧增。

苏和并未等待回答,她的指尖在舆图上“饮马河”源头附近的一片密林区域轻轻一点:“此地名为‘鬼见愁’,林深路险,溪涧纵横。若我军前锋在此处……”她指尖划出一道迂回的弧线,“佯作主力渡河姿态,吸引金帐偏师注意。同时,命一支千人精锐轻骑,由熟悉山地的向导带领,自上游三十里处的‘鹰嘴涧’秘密涉渡,绕至敌后。此地有一处废弃烽燧,居高临下,可俯瞰敌营。待敌被前锋佯动吸引,精锐轻骑自后突击,焚烧其营帐辎重,制造混乱,前锋主力趁势掩杀,可一战溃敌,永绝后患。”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不仅点明战场关键,更提出了具体的战术方案,充分利用了地形和情报。谢揽洲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看向苏和的目光带着探究与更深沉的审视:“‘鹰嘴涧’?此地舆图标注甚简,你如何知其可涉渡?又如何知那废弃烽燧位置?”

苏和神色平静,指着舆图上那片区域几条细微的、代表溪流的蓝色线条走向,以及几处几乎难以辨认的山势标记:“陛下请看,此处溪流走向与等高线分布,结合探马所述此地植被与土质,可推断‘鹰嘴涧’虽险,然冬季水浅,河床多为砾石,应可涉渡。至于烽燧……”她顿了顿,语气自然,“臣查阅过兵部旧档,前朝曾在北境广设烽燧,此区域按旧档记载应有三处。探马回报只发现两处,剩下一处,必在此山坳制高点,视野最佳之处。虽废弃,地基犹存,稍加清理,即可为瞭望与突袭据点。”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既展现了过人的观察力与推理能力,又巧妙地用“查阅旧档”掩盖了她对地脉走向的敏锐感知(她清晰地“感觉”到那片区域地脉水气的流动相对平缓,且高处有一处微弱但稳固的能量点)。

谢揽洲凝视她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此议可行。传令前锋李将军,依此策行事!”他转向传令官,快速下达了详细的军令。

类似的情景,在行军途中不断上演。

当大军行至一处名为“落鹰口”的险峻峡谷前,探马回报峡谷两侧发现不明踪迹,疑有伏兵。将领们争论不休,有主张绕道,有主张强攻。

苏和仔细研究了峡谷的地形图,又亲自策马至附近高地远眺片刻,回来后指着沙盘峡谷中段一处不起眼的缓坡:“此地土石松动,岩层有新裂痕,地气不稳(她感知到微弱的地脉紊乱)。金帐若有伏兵,必不敢置于此险地。其主力伏兵应藏于峡谷入口两侧高地,欲待我军深入后截断退路。我军可先遣一支疑兵,大张旗鼓做出强攻峡谷入口姿态,吸引伏兵注意。主力则偃旗息鼓,以绳索攀援,自此处缓坡秘密翻越山脊,绕至伏兵背后,前后夹击!”

此计大胆而精妙,充分利用了地形和敌人的心理。谢揽洲采纳后,果然成功击溃伏兵,打通了道路。

当南方屯军传来因大雪封山、行军受阻的消息,谢揽洲面沉如水,苏和迅速在舆图上找到另一条虽然绕远但相对平坦的河谷路线:“陛下,此‘白水河谷’虽多行百里,然地势开阔,利于大军行进,且沿途有数个屯粮点可补给。可命南方屯军即刻改道,同时飞骑传令沿途州县,集中所有雪橇、驮马,协助转运,必能如期抵达预定汇合点!”

一次次精准的判断,一个个切合实际的建议,在紧张的行军途中,从苏和口中冷静道出。她仿佛天生对山川地理、战场态势有一种近乎首觉的把握,总能从纷繁的信息和复杂的地形中,迅速找到最有利的切入点。这份惊人的军事天赋和对舆图的精通,让帅帐中那些原本对这个“女官参赞”心存疑虑的将领们,眼神从最初的轻视、惊疑,逐渐转变为惊讶、佩服,乃至隐隐的敬畏。连谢揽洲的目光,也日益深沉,那审视中探究的意味越来越浓,信任的成分,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滋长。

然而,苏和心中的那份沉凝,却随着不断北进而与日俱增。

怀中的玉珏,如同一个活物,正持续不断地传来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紊乱的悸动!那感觉,不再是南境时的阴寒刺痛,而是一种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混乱波动!仿佛地底深处沉睡的巨龙正在痛苦地翻滚、咆哮!

越是靠近北境,这种感觉就越发清晰、越发令人心悸!

夜晚扎营,当她独自立于营盘边缘,遥望北方那片被沉沉暮霭笼罩的、烽火映红的天际线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与悸动便汹涌而来。塞外的风沙卷着硝烟的气息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那无形的狂暴力量下微微颤抖。

她闭上眼,强行压制住翻涌的心绪。玉衡先生的警告,鬼哭岭矿洞的邪祭,金帐萨满的“邪术”……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北境那条维系着自然平衡的重要灵脉支流,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污染与冲击!其烈度,远超南境!

真正的考验,关乎王朝存亡、甚至此界安危的秘密,就在那片烽火连天的大地之下,等待着她的到来。旌旗所指,不仅是铁血沙场,更是那深埋于地脉之中的、无声的灭世之战。苏和握紧了腰间的“秋水”剑柄,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清明。前路,己无退路,唯有向前,踏入那终极的风暴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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