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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借刀除荆棘

执掌风 秋色忆痕 6516 字 2025-07-02

深冬的朔风,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刮过宫墙夹峙的甬道,卷起地上零星的残雪碎冰,发出尖利的呼啸。太液池早己结了一层薄冰,在铅灰色天幕下泛着惨淡的青光。御前露脸的“殊荣”,在这深宫里,从来都是双刃剑。苏和因秋狝“救驾”之功被临时调派御前伺候茶水,又在寒夜棋局中得了帝王一句似是而非的评语,虽未升迁,却己无形中成了某些人眼中碍眼的钉子。

郑贵嫔便是其中之一。

她出身勋贵旁支,入宫早,靠着家族余荫和几分姿色得封贵嫔,性子骄纵跋扈,最是善妒。眼见着谢揽洲近来目光偶尔会落在这个低眉顺眼的苏采女身上,虽只是极短暂的停留,却足以点燃她心中嫉恨的毒火。一个低贱的采女,也配在御前晃悠?也配让陛下多看一眼?

这日午后,雪霁初晴。谢揽洲于太液池畔的“观澜亭”召见几位近臣议事。苏和奉命在亭外廊下伺候茶水炉火。寒风凛冽,即使裹着厚实的棉衣,依旧冻得人手脚发麻。

郑贵嫔带着几名宫女,裹着华丽的狐裘,摇摇曳曳地“路过”观澜亭附近。远远瞧见廊下独自守着红泥小火炉的苏和,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去,把本宫那方落在前面梅林的帕子寻回来。”郑贵嫔停下脚步,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亭外的人听见,带着惯有的颐指气使,“苏采女,你手脚麻利,替本宫跑一趟吧?就在前面假山后头,近得很。”她指向的位置,正是靠近太液池结冰边缘、一处被嶙峋假山遮蔽、人迹罕至的角落。那里的青石板路,因靠近水面湿气重,背阴处结了一层薄薄不易察觉的暗冰。

来了!苏和心中冷笑。这几日,她己隐隐察觉郑贵嫔不善的目光,以及她身边宫女刻意的窥探。此刻这看似随意的指使,目标明确——那片结冰的险地!推人落水,伪装失足,在这寒冬腊月,便是九死一生!即便不死,寒气入骨落下病根,也足以毁掉一个宫女的未来。

苏和面上却丝毫不显,恭顺地福身:“是,奴婢这就去。”她放下手中的火钳,转身,步履“如常”地朝着郑贵嫔所指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对方算计好的陷阱边缘。

寒风卷过冰面,带来刺骨的寒意。郑贵嫔见苏和听话地走向陷阱,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意。她朝身边一个心腹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会意,立刻快步跟了上去,口中假意催促道:“苏采女快些,贵嫔娘娘等着用呢!”

苏和仿佛毫无所觉,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看就要走到那片背阴结冰的青石板路。假山嶙峋的阴影投下来,更添几分阴冷。

就在苏和一只脚即将踏上那片薄冰的瞬间,她身体似乎被寒风吹得微微晃了一下,脚步一个“趔趄”,像是要摔倒!她“本能”地伸出手,似乎想扶住旁边的假山石稳住身体。然而,这看似无意的动作,却让她的身体巧妙地侧转,恰好避开了身后那宫女原本准备发力推搡的位置!

那宫女推了个空!身体因用力过猛,加上地面湿滑,顿时失去平衡,惊叫着向前扑倒!

变故陡生!

郑贵嫔正等着听落水的扑通声,见此情形,又惊又怒!她眼见那宫女笨拙地扑倒,而苏和却“侥幸”站稳,还带着一脸“茫然”地回头张望,心中嫉恨与急切瞬间冲垮了理智。她再顾不得许多,竟亲自提起裙裾,踩着湿滑的地面,几步冲上前去!她要亲手把这个碍眼的小贱人推下去!

“没用的东西!滚开!”郑贵嫔一把推开那个摔得七荤八素的宫女,染着蔻丹的手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推向苏和的后背!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快意,仿佛己经看到苏和在冰窟窿里挣扎的惨状。

就在郑贵嫔指尖即将触碰到苏和衣料的刹那!

苏和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却精妙的角度,如同风中弱柳般向旁边“不经意”地一侧!同时,她的脚后跟“恰好”轻轻向后一磕,正好点在郑贵嫔因冲势过猛而微微抬起的绣鞋尖上!

这看似无力的轻轻一点,在湿滑的冰面上,配合郑贵嫔自身前冲的巨大惯性,瞬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郑贵嫔只觉脚下一滑,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带着她整个身体失控地向前扑去!她惊恐地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眼前是越来越近、泛着死寂青光的太液池冰面!

“噗通——哗啦——!”

坚硬的薄冰根本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瞬间碎裂!冰冷刺骨的池水猛地灌入郑贵嫔的口鼻!华丽的狐裘瞬间被冰水浸透,沉重得如同铁块般将她向下拖拽!

“救命!救……咕噜噜……”郑贵嫔在冰水里疯狂挣扎,昂贵的珠钗散落,精心描绘的妆容被冰水和惊恐扭曲,发出杀猪般的惨嚎,狼狈到了极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贵嫔娘娘落水了!” “快救人!” 亭内议事的君臣被惊动,亭外伺候的宫人侍卫也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脚步声乱成一团。几名侍卫反应迅速,立刻跳入冰冷刺骨的池水中捞人。

苏和早在郑贵嫔落水的瞬间,便己“惊慌失措”地退到了安全地带,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恐惧和后怕,身体微微发抖,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她看着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狼狈不堪如同落汤鸡的郑贵嫔从冰窟窿里拖上来,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谢揽洲己从观澜亭中走出,立在廊下。寒风卷起他玄色的袍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郑贵嫔被捞上来后,裹着侍卫匆忙递上的毯子,依旧抖得如同筛糠,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陛下……陛下!是……是她推臣妾!是苏采女推臣妾!”她颤抖的手指指向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苏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和身上。

苏和“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额头触地,声音带着被冤枉的惊惶和哭腔:“陛下明鉴!奴婢……奴婢冤枉!奴婢奉贵嫔娘娘之命去寻帕子,走到假山后,地面湿滑,奴婢险些摔倒,幸而扶住山石才未跌倒。那位姐姐(指郑贵嫔的宫女)想扶奴婢,自己却不慎滑倒。贵嫔娘娘心急过来查看,想拉住奴婢,谁知……谁知娘娘凤体尊贵,脚下冰面湿滑,奴婢……奴婢实在不知怎地娘娘就……就失足落水了!奴婢万万不敢有丝毫冒犯娘娘之心啊!”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将郑贵嫔主仆二人的动作描述得一清二楚,却巧妙地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归咎于“湿滑”和“意外”。姿态卑微惶恐到了极点。

谢揽洲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犹在哭嚎攀咬的郑贵嫔,又落到一旁虽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却言语清晰、姿态卑微的苏和身上。他并未立刻说话,眼神深不见底,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这时,负责护卫的侍卫统领上前,单膝跪地回禀:“启禀陛下,经卑职等初步查看,假山后青石板路背阴处确有薄冰,极为湿滑。现场……并未发现苏采女有推搡贵嫔娘娘的痕迹。贵嫔娘娘落水处,冰面碎裂痕迹也显示是……正面落水冲击所致。”侍卫统领的话,客观地佐证了苏和关于“失足”的说法。

郑贵嫔的哭嚎声戛然而止,脸色由青紫转为死灰。

谢揽洲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冬般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郑氏。”

他不再称其封号。

“身为贵嫔,不修德行,御前失仪在先。”他瞥了一眼郑贵嫔狼狈不堪的模样和散落一地的珠钗。

“心术不正,构陷宫人在后。”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郑贵嫔。

“更兼骄纵跋扈,视宫规如无物!”这最后一句,仿佛盖棺定论。

“着,褫夺封号,降为庶人,即日起……迁入西六所静思己过!无旨,不得擅出!” 西六所,冷宫!

郑贵嫔如遭雷击,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她身边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谢揽洲的目光最后落在依旧跪伏于地的苏和身上,停顿片刻,语气淡漠:“至于你,虽无过错,亦引风波。回撷芳苑思过三日,非召不得近前伺候。”

“奴婢……谢陛下隆恩!”苏和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惶恐”,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石面上,姿态恭顺到了尘埃里。

尘埃落定。跋扈的荆棘被连根拔起,贬入那荒草丛生、鬼影幢幢的冷宫深处。而那个看似被无辜卷入风暴中心的苏采女,毫发无损,甚至因祸得福,暂时远离了御前的是非漩涡。她依旧低眉顺眼,如同深秋里最不起眼的一片落叶。

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那轻轻向后的一磕,需要多么精准的计算和胆魄。借对方推搡之力,借湿滑冰面之势,借帝王厌弃跋扈之心。借力打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一刀,借得无声无息,斩得干净利落。深宫的生存之道,有时便是如此,于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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