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宫魅影现
秋风卷着枯叶，在空旷寂寥的宫道上打着旋，发出沙沙的呜咽。宫墙深处，一则流言如同附骨之疽，在宫女太监间隐秘地流传、发酵，给本就肃杀的深秋更添几分阴森。
“听说了吗？西六所那边的冷宫，夜半三更总有怪声！”
“可不是！守夜的小路子赌咒发誓说看见白影飘过，还有女人哭！”
“邪性得很！都说是不甘心的冤魂索命……”
“嘘！小声点！莫要招惹晦气！”
撷芳苑里，几个小宫女挤在廊下，压低了声音议论，脸上带着既恐惧又兴奋的神情。苏和抱着刚浆洗好的衣物路过，脚步未停，心中却是一动。冷宫？冤魂？这深宫里的“鬼”，十有八九是装神弄鬼。
这念头刚起，傍晚时分，云舒便找了过来。她面色如常，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
“苏妹妹，明日可有事？”云舒的声音依旧温婉，却少了几分平日的轻松。
“回云尚宫，并无要紧事，只在苑中做些针线。”苏和恭谨回答。
“那便好。”云舒点点头，声音压低了些，“尚宫局接了个差事，需清点西六所冷宫里封存的几处库房旧物。那地方……你也听说了吧？阴气重，传言也多。我一个人去，心里总有些发毛。你素来胆大心细，可愿陪我去一趟？权当给我壮壮胆。”
云舒的邀请合情合理。冷宫清点旧物确属尚宫局职责，而苏和因“救驾”一事在宫中底层宫女心中留下了“胆大”的印象。但苏和敏锐地捕捉到云舒眼底那抹凝重——这绝不仅仅是怕鬼那么简单。德太妃的阴影，如同无形的蛛网，再次悄然笼罩。
“云尚宫有命，奴婢自当遵从。”苏和垂首应下，心中警铃己悄然拉响。
次日午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宫阙之上。西六所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荒草萋萋，宫墙斑驳，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陈年腐朽的灰尘味和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气。高大的宫门紧闭，铜锁锈迹斑斑。看守此处的，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眼神浑浊的老太监，佝偻着背，慢吞吞地掏出钥匙，打开了沉重门轴上“吱嘎”作响的门。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尘土、霉烂木头和某种若有若无、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窒息。院中杂草丛生，几乎没过小腿。几座破败的宫殿门窗歪斜，蛛网密布，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漠然地注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风吹过空荡的殿宇缝隙，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更添几分凄凉诡异。
“两位姑姑要清点的库房，就在……就在后头那排配殿里……”老太监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老奴……老奴腿脚不便，就在这门口候着。”他显然不愿，或者说不敢深入。
“有劳公公。”云舒点点头，提着灯笼，与苏和并肩踏入这死寂的院落。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湿滑的青苔，每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库房位于最深处一座配殿的耳房。推开门，灰尘簌簌落下。里面堆满了蒙尘的破旧桌椅、箱笼、帐幔，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光线昏暗，只有云舒手中的灯笼投下一小圈昏黄的光晕。
“东西杂，灰尘大，我们分头清点，快些弄完。”云舒递给苏和一本册子和一支笔，指了指靠里的几个大箱子。
苏和应下，接过东西。她并未急于动手，而是屏息凝神，调动起全身的感官。家传武学带来的敏锐感知，在这死寂阴森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
灰尘味……霉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被掩盖的、清冽的檀香？这绝非库房该有的气味！苏和的神经瞬间绷紧。她佯装清点箱笼里的旧瓷瓶，指尖拂过冰冷的釉面，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视着昏暗的角落和布满蛛网的梁柱。
“呜呜……呜……”一阵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呜咽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风吹过狭窄缝隙的尖啸，断断续续，飘忽不定。
云舒的手明显抖了一下，灯笼的光晕随之晃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这风……吹得真是瘆人……”
苏和却微微蹙眉。不对！这声音……太有规律了！而且，并非来自外面空旷的院落，而是……来自这间库房的深处！她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靠近库房最里侧一面堆满杂物、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墙壁。
越是靠近，那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气味似乎……清晰了一分？而那“呜咽”声，也仿佛近在咫尺！她凝神细听，在那飘忽的声音掩盖下，似乎还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指甲刮过石壁的“沙沙”声，以及……一种沉闷的、类似重物拖拽的摩擦声！
墙壁？苏和的目光锐利如刀，一寸寸扫过斑驳的墙面。灰尘很厚，但……有几处地方，灰尘的分布似乎不太均匀？尤其是靠近墙角地面的一块巨大青石板边缘，灰尘明显稀薄，仿佛……经常被移动？
她蹲下身，佯装查看箱子底部的印记。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的指尖极其隐蔽地拂过那块青石板的边缘缝隙。入手冰凉粗糙，但缝隙深处……竟异常干净！没有丝毫陈年积垢！而且，缝隙的形状……似乎过于规整了？不像是天然沉降，倒像是……活动的机关！
密道！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般劈入苏和的脑海！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异常的檀香气味（德太妃宫中常用香料）、有规律的“鬼声”（传递信号的掩护）、细微的刮擦和拖拽声（人员或物品移动）、活动青石板（出入口）！这哪里是闹鬼？分明是有人利用冷宫废弃无人、看守松懈之便，将这里变成了秘密联络和藏匿的据点！与德太妃，与前朝余孽，脱不了干系！
苏和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猛地抬头看向云舒，正对上云舒同样凝重、带着询问的目光。显然，云舒也察觉到了不寻常，只是不如苏和这般精准地捕捉到了源头。
苏和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声张，同时迅速站起身，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惧之色，声音带着颤抖：“云……云尚宫！你……你听！那……那声音又来了！好像……好像就在这墙后面！是不是……是不是有……有……”她故意没说下去，只是惊恐地瞪大眼睛，指向那面墙壁，身体微微发抖。
云舒瞬间会意。她脸色也“唰”地白了，手中的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火苗跳动了几下，顽强地没灭，却将两人的影子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拉得扭曲摇晃。
“鬼……鬼啊！”云舒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充满了真实的惊惶感。她一把抓住苏和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拉着她就踉跄着往库房外跑，连清点的册子和笔都顾不上捡了！
“快走！快走！这地方不能待了！”云舒的声音带着哭腔，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库房，穿过荒草丛生的庭院，如同被厉鬼追赶般，狼狈不堪地逃到了冷宫大门外。
守门的老太监被她们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两……两位姑姑，这是怎么了？”
云舒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指着里面：“有……有鬼！墙……墙里面有鬼哭！太……太吓人了！”
老太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畏惧，喃喃道：“唉……造孽啊……早说了那地方不干净……”他赶紧关上沉重的宫门，落下铜锁，仿佛要将里面的“鬼魅”彻底锁死。
“多谢公公……我们……我们改日再来清点！”云舒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拉着苏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首到走出很远，西六所那阴森的轮廓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才放缓脚步，靠在冰冷的宫墙上，长长吁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
苏和也停下脚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恢复沉静。她看着云舒，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涛骇浪和心有余悸。
“那地方……果然邪性。”云舒的声音很低，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更有一种深沉的忧虑，“苏妹妹，今日……多亏你了。”她指的是苏和那及时的“尖叫”和配合的“恐惧”，完美地掩饰了她们的发现，避免了打草惊蛇。
苏和轻轻摇头：“是云尚宫反应快。”她顿了顿，望向西六所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只是……这宫里的‘鬼’，恐怕比我们想的……藏得更深。”
冷宫魅影，密道疑踪。这深宫之下，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德太妃那张温婉面具之后，又连接着怎样一张庞大而阴毒的网？苏和只觉得一股寒意，比这深秋的风更刺骨，正无声地渗透进骨髓。那条无意中发现的密道，如同黑暗中裂开的一道缝隙，隐约透出其后深不可测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