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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学校的超市

执掌风 杨齐王 10060 字 2025-06-24

新县一高的学校,有三个大的超市。

新县高中校园内,三处超市各自占据一方角落,名字亦各自不同:学苑、学子、状元。这三处地方虽皆被唤作超市,然而它们却各自在光阴中演绎着截然不同的故事,各自默默记录着青春日子里那些隐微的悸动与无声的叹息。

学苑超市就伏在教室楼旁边,课间十分钟的铃声犹如点燃了引线,人潮便汹涌而来,顷刻间填满了所有空间。空气中仿佛一下子充塞了浓重的喘息声,像一片无形的海,推搡着人潮向前涌动。我常常被裹挟其中,如一片叶子在急流里挣扎。耳边是各种声音的混响:“快啊,要上课了!”、“帮我带支笔!”、“挤什么挤啊?”……声声催促,急如星火,似乎晚了一刻,便可能误了人生的航程。

我总得费尽力气才能挤到货架之前,目光仓促掠过一排排陈列之物,从练习册到笔记本,从铅笔到橡皮。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仔细挑选,只得随手抓取,有时甚至来不及看清价格,便己被人流挤向收银台。收银员手指翻飞,在键盘上敲出连串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都像在敲打着我们急促的心跳。待我好不容易挤出门口,铃声己响在耳边,我攥紧手中刚刚买来的东西,在走廊里狂奔起来,匆匆而过的身影,恰如被无形鞭策着的一群微小的蚁。

学子超市则栖息在宿舍楼的近旁,一到熄灯前的时刻,人流便如归巢之鸟纷纷汇聚。这里的光景比学苑超市慢了许多节奏,但人影依旧熙熙攘攘。排队的人龙蜿蜒,缓缓向前挪动,有人怀里抱着成堆的方便面,有人手里攥着面包,还有人拎着牛奶、火腿肠之类。

我排在队伍里,目光不由自主地逡巡着货架。各色包装的方便面在灯光下泛出的光泽,有红烧牛肉面的浓烈,也有老坛酸菜的酸爽,还有海鲜味的鲜香,形形色色,引人垂涎。泡面的香味如丝如缕,悄悄钻进鼻孔里,勾动着辘辘饥肠。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调味粉与蒸腾的热气混合的气息,湿漉漉地扑在脸上,熟悉而安稳,竟仿佛成了夜里一种特别的慰藉。

终于轮到我时,我递上手中的零钱,收银员熟练地扫码,收钱,找零。我接过热气腾腾的泡面桶,捧在手心,那份温热透过薄薄的纸壳传递至手心,竟如一团小小的火苗,暖意缓缓渗入皮肤——在那些疲惫而饥馑的深夜,这热度竟成了支撑灵魂继续燃烧的燃料。

状元超市则矗立于学校大门之侧,位置显赫,气宇不凡。它的玻璃门光洁如镜,映照出往来行人的身影;货架排列整齐,灯光通明,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从进口零食到精美文具,从饮料到小吃,品种繁多,价格也自然不菲。这里的商品包装得格外精致,每一件都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无声地召唤着那些渴望的目光。

每次我走进状元超市,目光总会被那些包装华美的零食吸引。它们色彩鲜艳,设计精美,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的光泽。然而,当我瞥见价签上那令人咋舌的数字时,心头便不由得一紧。囊中羞涩的我,只得悻悻地移开目光,转向那些价格稍低的普通食品。在这片繁华之地,我更像一个旁观者,隔着玻璃橱窗欣赏着里面的风景,却不敢轻易踏入。那些明晃晃的灯光和琳琅满目的商品,仿佛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区分着不同的世界。我悄悄瞥见旁边那些穿着光鲜校服的学生,他们从容地挑选着昂贵的零食,结账时甚至无需看价格一眼,这种从容不迫的姿态,令人心生羡慕,亦让人窥见隐形的界限。

状元超市的收银台处,常常站着老板的小女儿。那女孩约莫七八岁光景,扎着两条羊角辫,伶俐可人。她常常就趴在收银台边的小桌子上写作业。有时作业写得烦了,便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来往的学生,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照出我们这些高中生匆匆而过的身影。她伏案写字的小小身影,与周围喧嚣的环境形成了奇特的对比——超市里人来人往,喧嚣不止;而她专注在自己的作业本上,似乎自成一方天地。这女孩将来也会踏入高中,也会光顾某个校园超市吧?她此刻写在作业本上的每一个字,或许正悄悄指向她未来要步入的那条路,也指向某个超市里她将踟蹰的货架。

每当清晨,三间超市后门的小巷里便开始忙碌起来。送货员们扛着沉重的纸箱,步履匆匆,额头上的汗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箱子里装着各类货物:文具、零食、饮料……他们将这些承载着一天供给的纸箱轻轻放下,如同为即将上演的剧目布置舞台道具。超市工作人员随后开始麻利地清点货物,撕开包装,将商品整齐地码放在货架上。他们忙碌的身影,在晨光中勾勒出一天的序曲。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三间超市又将迎来各自的主顾:学苑超市里,学生们将在短暂的课间争分夺秒地补充“弹药”;学子超市里,夜归的学子们将在氤氲的泡面香气中寻找慰藉;状元超市里,各色商品将继续在明亮的灯光下展示着它们的魅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三间超市就这样默默伫立在新县高中的校园里,如同三个性格迥异的伙伴,共同见证着青春的喧嚣与沉寂、渴望与失落。它们不只是售卖商品的场所,更是我们青春岁月的容器,盛满了少年人匆忙的脚步、饥饿的夜晚、欲言又止的凝望。

若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学苑、学子、状元这三间超市便是书中三枚特别的印记——它们标记着我们曾用零钱叩问世界的方式,标记着饥饿与满足之间那扇窄门,标记着在琳琅货物前认清自己口袋深浅的瞬间。

当多年后回忆翻涌,我们或许会明白:这三处名字各异的地方,其实共同构成了我们青春无法绕行的精神驿站——那里出售的不仅是商品,更是少年时代所有未命名的匮乏与丰饶。

铃声尖锐地撕破了教室里的沉闷,像一把利刃,猛地劈开了凝固的空气。我几乎是随着这声音弹了起来,血液在耳膜里嗡嗡作响。十分钟,只有十分钟!一个念头沉沉地压下来,如同巨石滚落心间,让我一时有些眩晕。课本和文具像散落的兵卒,胡乱地塞进书包,拉链的嘶鸣淹没在桌椅的碰撞和人群的嘈杂里。我被人流裹挟着,不由自主地涌出教室门,脚步踉跄,几乎是跌进了走廊上奔涌的人潮。

那汹涌的人潮仿佛一条湍急的河流,裹挟着我向前。我像一片没有根基的落叶,被推搡着,身不由己地漂向那个刚刚听说的、位于教学楼一隅的“学苑超市”。心中那份初入高中的陌生感,此刻被这紧迫的洪流冲刷得更加茫然无措。

终于,在走廊的拐角,那扇窄窄的门洞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方,“学苑超市”西个字在日光灯管冰冷的光线下,显得既平常又带着某种隐秘的召唤。然而,门框之内,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一种令人窒息的拥挤扑面而来。那里面人影幢幢,摩肩接踵,仿佛被强行压缩在一个狭小的罐子里,连空气都变得浑浊、黏稠,弥漫着汗味、新纸张的油墨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由无数急促呼吸蒸腾出的微酸气息。它像一块巨大的、无形的海绵,瞬间吸走了门外走廊上相对流通的空气,也吸走了我肺叶里残存的氧气。一股热浪混杂着喧嚣的声浪,猛烈地撞击着我的面门,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小半步,仿佛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推拒了一下。

身后的人流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像潮水一样持续地向前涌来。一个趔趄,后背被结结实实地顶了一下,我甚至来不及回头看清是谁,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力量猛地推进了那道窄门。瞬间,我被这由人体构筑的、密不透风的牢笼彻底吞噬了。

超市里面,空间似乎被无限制地挤压、扭曲。货架如同陡峭的悬崖,冰冷而沉默地矗立在两侧,又高又挤,上面的商品密密麻麻,堆积如山,颜色驳杂,在我眩晕的视线里几乎要倾倒下来。货架之间的过道窄得可怜,只能勉强容下一个人侧身。而我,正处在这条“峡谷”的入口处。眼前是攒动的人头,是晃动的书包,是无数条伸向货架的手臂,如同在饥荒中争抢救济粮。叫嚷声、催促声、抱怨声,还有收银台方向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扫码枪单调的“嘀嘀”声,混合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噪音海洋,疯狂地冲刷着我的耳膜。我感到一阵尖锐的耳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钢针扎进脑袋里。汗水立刻从额角、后颈沁了出来,黏腻腻地贴着皮肤,校服衬衫的领口似乎骤然收紧了,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让让!麻烦让让!”一个声音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一个高个子男生,腋下夹着几本厚厚的习题册,像一艘破冰船,蛮横地用肩膀和手肘在人群中硬生生开出一条缝隙,向前挤去。他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夹杂着汗味和尘土的气息。我被他挤得一个趔趄,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金属货架上,肩胛骨处传来一阵闷痛。货架上的笔筒被撞得轻微摇晃,几支笔滚落下来,掉在地上,瞬间被无数只匆匆掠过的脚踢得不知去向。

恐慌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我像一只误入湍急漩涡的旱鸭子,笨拙而徒劳地想要稳住身体,想要在这片混乱中找到一个支点。我的目光慌乱地在货架上扫视,寻找着那支老师要求必须更换的、特定型号的黑色中性笔。可那些笔的种类多得像热带雨林里的藤蔓,缠缠绕绕,花花绿绿的包装在眼前晃动、旋转,各种陌生的品牌名称跳入眼帘,让我眼花缭乱,无所适从。时间像指缝间加速漏下的沙,每一秒流逝都带着清晰的声响。手心早己汗湿,攥着的零钱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黏。

“同学,快点啊!”身后又传来催促,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猛地一激灵,手指胡乱地伸向货架——那动作几乎是盲目的,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指尖触碰到一堆笔杆,也分不清型号品牌,只凭着感觉,死死地抓住一支看起来差不多的黑色中性笔,如同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冰凉的塑料笔杆握在汗湿的手心里,却感觉不到一丝安稳。

接下来,是更令人绝望的收银台长龙。队伍弯弯曲曲,在狭窄的空间里盘绕,缓慢地向前蠕动。前面的人付钱、找零,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慢得让人心焦。我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徒劳地向前张望,只看到一颗颗晃动的后脑勺。每一次队伍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身后人群细微的推挤,像无形的浪,一下下拍打着我。空气愈发浑浊闷热,汗水沿着鬓角流下,痒痒的,却腾不出手去擦。胸腔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和滞涩。胃部也开始隐隐地、不规则地抽动起来,一种混合着紧张、饥饿和轻微恶心的不适感在腹腔里弥漫开来。我紧紧攥着那支笔和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它们是我此刻唯一的凭借,也是唯一的负担。那笔杆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些微的痛感,提醒着我现实的窘迫与仓皇。

终于,挪到了收银台前。收银员是一位中年阿姨,脸上带着一种在长期高强度重复劳动中磨砺出来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她的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翻飞,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如同急促的鼓点敲在我的心上。她眼皮都没抬一下,接过我的笔,扫码,“嘀”的一声。“两块五。”声音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我慌忙摊开汗湿的手心,把攥得发烫的几张零钱递过去。一张五毛,两张一块,还有几个一角的硬币。她扫了一眼,手指极其精准地拈起需要的几张,把剩下的一个五毛硬币和一个一角硬币丢回我面前的台子上,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硬币在塑料台面上清脆地弹跳了几下,旋转着躺倒。我手忙脚乱地去抓,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那硬币像故意作对似的滑溜,差点掉下去。

“下一个!”收银员的声音己经响起,带着不容拖延的催促。

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台子上那个小小的塑料袋——它轻飘飘的,薄得几乎透明——胡乱地将那支笔和找零的几个硬币塞了进去。塑料袋在我笨拙的动作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刺耳声响,如同在嘲弄我的狼狈。然后,我像被赦免的囚徒,也像身后有猛兽追赶,猛地转身,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向门口挤去。肩膀擦过别人的手臂,书包撞到别人的腰侧,顾不上道歉,也听不清身后是否传来抱怨。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拥挤、喧嚣和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当我终于从那扇窄门中跌撞出来,重新站在走廊上相对空旷的空间里时,一股带着凉意的空气猛地灌入胸腔。我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刚从水底挣扎上岸。然而,那尖锐刺耳的预备铃声,就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再次划破了走廊的空气!

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方才因逃离而获得的一丝喘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甚的恐慌。血液“轰”的一声全部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冰冷的眩晕感。我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塑料袋里那支笔到底买对了没有,来不及感受掌心里硬币冰冷的触感,身体己经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反应——双腿猛地发力,朝着教室的方向狂奔起来!

走廊在眼前急速地后退、晃动。耳边是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还有咚咚的心跳声,沉重地擂在鼓膜上,几乎盖过了周遭一切声响。塑料袋在手中剧烈地晃荡着,里面那支笔和零钱相互撞击,发出细小而急促的“哗啦”声,像在催促着我加快脚步。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求生的催促着我加快脚步。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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