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伏在几上抽骨去刺,倒像是乐意而为的样子,卫持不觉也笑了笑,忽又想起什么来,遂敛去唇边浅淡的笑意,问了一句:“你之前也像这样常带小姑娘出来顽?”
“倒也没有,只偶尔碰上天气不错的时候,就到外面来走一走。” 她头也不抬的回道,仍旧专注在剔骨头上面。
卫持也是这时忽然想到上月他回京那天,在那座酒楼外看见的那个男人就是小姑娘口中唤的“干爹”,只他前儿进宫,偏又遇见那男的,才知原是司大将军保荐进来的禁军副统领,好像姓徐来着。
至于这位徐某人和司大将军有什么关系,据他后来查知,应是后者私下认了那徐某人作了义子,而徐某之父原先又是那司大将军的部下,不过早前就因病亡故了。
既认作义子,还让小姑娘叫什么干爹,依他想来,那徐某人说不定就另存心思,又沉思了半日,卫持才又提起别的来。
“那你平日带着小姑娘,就不觉得…她有一点…过于好动么?”
一听此话,卢宛竹抬眸看向他,不由问:“好动?嗯…比如呢?”
他便把这段时日小姑娘在书房练字时的种种情形说与她听,讲着小姑娘每每写了不到一篇的字,便要水来喝,又或摆弄玩器,又或蘸墨来乱写乱画,又或坐在那儿往西瞅一瞅,往东看一看,又或干脆支着个脑袋,自以为偷偷儿的盯着他瞧…反正就不做正经事。
“诶…她悄摸儿瞅着你做什么?” 卢宛竹哧的一声笑了,赶着问道。
卫持哪里摸得清这小姑娘在想些什么,之前才来练字的头几回,对他好像是有那么一些怕惧,只过后却愈加随心所欲,只他念在小姑娘年岁小,故而也不好太过拘着她。
“我想…许是小丫头觉着你生得好看吧。” 看他好似也不知说些什么,她想了想,半是顽笑道。
只女子这话传入他耳中,卫持不觉怔了一怔,心中回思过来时,似小麦肤色的脸庞不由一热,心内也渐觉滚烫起来。
触及对方那漆黑得似是发亮的双眸,卢宛竹又见他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她,登时才从她刚刚儿的话里回过味来,忙向他解释了一番。
“我的意思是小丫头平日就喜欢盯着那些好看的瞧,不单止人,还有鲜花儿、树叶子、鸟雀…她只是贪顽了些,但让她安安静静的认真做一点事,这还是能行的…”
她说着说着,就又想到几件关于小姑娘的趣事,于是少不得向他唠叨了一回,而卫持此前也少见她在他跟前说得这般有兴致,便也听得十分专注。
“你不知道…她有一回巴巴儿的不知抓了什么来,献宝似的拿到我面前来,说是要给我解闷顽,结果一拿出来,原是只雀儿,当即扑楞一声飞走了,还唬了我一跳…”
“后来带她去园子里顽,只我在一边儿浇花的工夫,她就掐了一衣兜儿的花儿来,她自已一边拿花瓣儿往嘴里送,还问我能不能吃…”
看她讲得似是意犹未尽,又满面含笑,卫持不由跟着笑了一笑,又趁这时问她道:“那她那样爱顽,岂不是总要闹着你?”
说起这个,卢宛竹温柔一笑,道:“也还好啦…她更小的时候,大多时除了吃,就是睡,之后再大一点,会走路了,也会说话,那当然就喜欢顽一顽嘛…不过有时给她一枝花,哪怕是一片树叶子,她也能一个人坐着自顽自乐!”
“小姑娘其实很乖的…” 正说时,她就将眼神移向他怀里的小姑娘,看了几眼后,欲收回眸光时,就瞥见他面前矮几上的那几盘肉也吃得七七八八了。
她倒不想打量他吃东西也不算快,只胃口想来不错,说一通话的工夫,那么几大盘肉竟也快无影无踪了。
她又去看了一下那带来的生肉,见还下剩一些,于是回过头问他:“你还吃不吃了?这里还有一点肉。要是吃的话,我拿去烧…”
卫持本想说不吃了,只又听见她下一句话,便点了一点头。
但瞧她就要拿肉去火上烧,然而看那火边烟燎火气的,他便向她喊道:“我来吧,仔细那烟熏着!”
“不了,你就坐着吧,这烧肉我也算有那么一点点拿手的。” 她说着就走向火边,另添了些木柴后,就用铁叉烧起肉来。
而在烧肉时,那烟却不像适才那般作怪,就连此间的风也是轻轻的。
颇有兴头的烧了几块肉后,卢宛竹瞧着那肉正是鲜香甘嫩,于是暂也顾不得再烧别的,忙拿了过来放在几上,用小刀割了一点子,尝了一尝,甚佳!
看着她这时竟少见的跟个馋猫似的,卫持才想说让她小心烫着,只话还未出口,就听她口中喊着:“好烫!”
“你慢些,就让放一边凉一凉再吃。” 卫持无奈劝道,而今见女子如此鲜活的一面,又令他不觉唇角微勾。
待口中细细嚼完,她才看向他评道:“方才那肉虽也不错,只不是趁着才拿下来就吃,终究减了些许味道,而现在这烧肉吃着虽烫了一些,不过真就好吃呢!”
她又割下一小块,方要送入口里,却瞅见对面那人就坐在那儿看着她,神情略有些奇奇怪怪的,像是在笑,而那笑里好似又半敛半露着一种她看不太懂的东西。
只她此时并不欲去探究,以为他也想尝一口,便笑道:“我竟忘了你还没吃上,你等着,我给你挑一块来。”
随即她割来一些烧得滚热的羊肉,递向他面前,卫持才接了过来,又听她笑说“别烫着了”。
瞅着他吃了几口,卢宛竹才要问他觉得如何,却听见从他怀中传来一道闷闷的语音:“娘亲,你怎么把我忘了?”
小姑娘委屈的从卫持怀里探出头,又伸出两只手来就要卢宛竹抱一抱。
看见小姑娘醒了来,卢宛竹便上前去抱来这小丫头,哄了一哄后,便听小姑娘嚷着要吃肉,一面又叨叨着说:“娘亲,我早就醒了,只你没有发现诶…不过我一醒来,没有闻见平时那种香香,这才知道抱着我的人竟不是娘亲…娘亲烧肉来吃,也不叫我…”
“好好好,先洗手再吃啊。” 卢宛竹一面答应着,就要找水来给小姑娘洗手,一抬头就瞧见卫持提着一小壶水走了过来。
卫持拎着壶,给小姑娘倒了水洗手,心想这小丫头倒惯会撒娇儿,不过又转念一想,他一个大男人身上能有什么香?
然后趁小姑娘自已坐在一边吃着,卢宛竹便又将余下的肉上叉烧了,待烧熟了后,她便让卫持陪着小姑娘坐在一处吃,而她则是去拾掇那些零碎东西,毕竟天色看着也不早了。
只她才收拾了一会儿,男人便走来在旁边搭着手,卢宛竹奈他不过,也只好由他如此。
不多时,眼见打点得也差不多了,然而等她走了回来,却见小姑娘扎着两只油手在那儿嘻嘻笑着,而几上盘中只剩了一堆骨头。
“你这是…怎么就吃得这个模样儿了!” 看小姑娘脸上、手上、衣襟上都是油腻腻的,卢宛竹不由无奈叹道。
“想我平日在吃的上面也没有亏待你啊,怎么馋的这样,真是个小馋猫儿!”
方走过来的卫持听见女人这话,也抬眼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只见吃得满嘴油光,衣裳前面也是油亮亮的,顿时墨眉微皱,眼看小姑娘还要凑过来,他忙拦在卢宛竹跟前。
“你…你先站那儿,不要动!” 他说着,又转过身来问她现要怎么办。
卢宛竹叹了口气,又笑了笑,接口道:“还能怎么办?收拾收拾一下吧。”
之后他提过壶来给小姑娘净手洗面,她便去找来一件干净衣裳给这小丫头换了,两人围着小丫头就忙活了一阵。
待车夫着人过来搬走这些先时带来的东西,二人便带上小姑娘沿着柳堤往池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