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民医馆。
慕容寒盯着谢云裳,脸上迟疑,“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施针下药,制造出你不能生育的假象。”
她并不赞同这个做法。
“云裳妹妹,你要想清楚,这样做对你的身体伤害不大,可一旦你不能生育的事传出去,名声受损,流言蜚语西起,外人定会对你指指点点。”
“作为大夫,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后果。”
谢云裳盯着她的眼睛,坚定道,“慕容姐姐,我是认真的。”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思绪翻飞:“嫁不嫁人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对于成亲,我不排斥也不向往。”
“甚至,经历了一段与想象中背道而驰的婚姻,我对他人评价并不在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犯到我跟前,我自然也不会任人欺负。”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若我浪费一半对时间去计较、去生气,那才是对人生的轻蔑。”
慕容寒蓦然愣住,凝望身框窗中的静谧背影,恰似远处湖面上的孤舟,遗世独立。
女音轻灵,不再犹豫,“好,我答应你。”
“对了,你救的那个男子,他走了吗。”谢云裳满腹担忧。
慕容寒轻轻摇了摇头。
想到那个人,心上涌起一种无法把控的情绪,好像事情偏离了原本的走向。
“他身子还未好全,又道家里是龙潭虎穴,说他父亲死后,亲生母亲为了跟奸夫生的儿子争家产,不惜雇凶追杀他,行事乖张的表兄看似帮母亲做事,实际是与虎谋皮,躲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回去就是找死,活不了几天。”
谢云裳微愣,这是,卖惨?
“你说,当真有亲生母亲对自己孩子赶尽杀绝的吗。”
谢云裳唏嘘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杀人敛财的盗贼,谋杀亲子的夺权者,没什么分别。”
但她觉得,这个故事怎么这么熟悉。
可京中没听说过哪家公子哥有这般遭遇,难不成真的只是普通的富商少爷,只不过家产略微大了些。
慕容寒扬起明亮的眸:“我把他安置在济民医馆了,有表兄照料,我甚少与他见面。”
“你说得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确不适合,有表兄帮忙,我就放心多了。”
“对了,他说等抢回家业,就给济民医馆送块他亲自题名的牌匾来,还有十箱金子,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谢云裳“咦”了一声,“亲自题名?”
慕容寒想到那人的口气,太狂妄自大,她笑道:“谁知道呢,许是他的字写得万里挑一,不过他有这份心就很好了,病人送牌匾,师父也能满足些,老人家啊,就在乎这些面子功夫。”
“自保都是个问题,还说要给我十箱金子!怕是不知道金子有多贵,一看就是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富贵公子哥,一点没当过家。看他身无分文,我也不好拆穿他,只好笑呵呵的应下。”她笑出声。
谢云裳也被慕容寒这样儿逗笑。
虽然慕容姐姐十年来沉稳不少,但骨子里的那份天真可爱分毫没变。
“十箱金子,那慕容姐姐可要发了,到时候仗剑走天涯,别忘了我。”
想起慕容姐姐曾跟她说过,心中念着的那人。
谢云裳问:
“对了,慕容姐姐,你有找过那人吗。”
慕容寒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似在追忆。
“七八年前,他和他父亲浑身是血地倒在溪边,师父看他们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就好心把他们带回了山上,看穿衣打扮,应出自江湖世家。”
慕容寒刚来临州时,与祖母住在山上道观,拜医术高超的洪大夫为师。
“他父亲身中数刀,刀刀见骨,勉强用药吊着,半个月不到就逝世了,他那时不过才十五岁便身负血仇,在道观里待了两个月就离开了。”
“临走时,他只说要去报仇,其他的什么都没告诉我。我手上的银镯子就是他给我的信物,用此物可以问他要三个心愿。”
说着,慕容寒晃了晃藕白手腕上的雕花银镯,笑容晃眼。
但是两个人己八年未见,不知他是否安好、是否成功复仇、是否娶妻……又是否还记得她。
慕容寒缓缓放下手,满脸落寞,“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他。”
谢云裳似乎看出了些端倪,打趣问:“那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慕容寒的回忆被拉回到那个夕阳落幕的傍晚。
少年一人牵着马,残阳斜影,渐行渐远。
他转过身看着她,在眉骨处有道不长的伤痕,没有破坏整体的风骨峭峻,反而给稚嫩的脸庞平添几分血性。
“夜风,吹破残烟入夜风。”
“慕容寒,我叫夜风。”
慕容寒重重点头,没有说出记忆里那个人的名字,她怕念了,她就会越发思念他。
若是有缘,总会重逢。
慕容寒眉眼弯弯,心上缺点什么。
“罢了,我先来为你施针。”
想要制造不能有孕的假象不难,但想不被其他大夫发觉难,吃药扎针皆要兼顾。
施针的过程很长,三日一次,必须持续一个月。
就在谢云裳以为自己要靠假疾的方法和离时,事情迎来转机。
一个寻常的夜晚,裴羡再次踏进她的院子。
在那天裴羡说完那番话后,他便时不时来她院子坐,似乎真像他说的培养感情。
他读书,她拨弄花草。
“明日陪我去祭坟,祖父的忌日,我希望有裴府的妻子在场。”
当年裴羡的祖父站错党派,自戕于裴府大堂,才得以保住裴府上下几十人的安危,先帝下令,尸身运回临州老家,葬身于山野间。
所幸裴老只是个边缘小官,与前朝亲王关系不深,先帝大发慈悲放过裴家,但裴父那一代终身不得入仕,侯府的爵位也未能传承下来。
到裴羡那一代,由于裴羡早早展现的才学天赋,便成了振兴家族的唯一一人,蔡舒香和裴族众人对他寄予厚望。
谢云裳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
祭坟小事,她不想与他争吵。
作为裴府的当家主母,前世她去拜祭过,老人家坟前潦草,生前生后不过一场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