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侯府庭院飘着柳絮,檐角铜铃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十七年前被抬进侯府那日,她记得西跨院的石榴花开得极艳,如今那株老树早被雷劈得只剩半截焦黑躯干。
"母亲!"稚嫩的呼唤惊破满院死寂。五岁的裴宇轩举着纸鸢跌跌撞撞跑来,发顶落着几片鹅黄迎春花瓣。
左之语下意识伸手接住扑来的小人儿,鼻尖萦绕着孩童特有的奶香。这一刻,她忽然察觉廊下金丝笼里的画眉鸟不知何时换了调子,灰蒙蒙的窗纱外竟透进一线春光。
深宅大院中的左之语犹如一株枯木,首到她渐渐意识到孩子的重要性——那个孩子的欢声笑语,为死水般的侯府注入了一股鲜活生机。
稚子的童真不仅让她的生活有了期盼,连常年沉寂的面容也渐渐染上笑意。在教养裴宇轩的过程中,她甚至重新寻到了活着的意义。
贴身嬷嬷蓝芝总是在劝左之语:"把裴宇轩当作亲骨肉养大,将来当个侯府老封君便是极好的福气。
"而五年前老夫人的遗言更让她将所有苦痛都化作了执念:病榻上的老人越过公爹裴明远,死死攥着她的手叮嘱:"好生抚养宇轩...侯府...就托付给你了。"
自那时起,左之语将全部心血倾注在这个养子身上。随着老夫人离世、公爹缠绵病榻,偌大侯府的重担彻底压在她单薄肩头。
深夜里烛芯爆开的声响总让她心惊。蓝芝嬷嬷捧着药盏立在缠枝牡丹屏风旁,灯影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摇晃:"少夫人且宽心,待小公子承袭爵位那日..."左之语望着铜镜中未满双十年华的容颜,镜面不知何时爬满细纹,恍如老夫人临终时紧攥着她的枯手。
药汁泼在青砖上洇成暗色图腾,她将哭闹的裴宇轩搂得更紧,仿佛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十七载春秋流转,她用铁腕重振侯府声名,侍奉久病的裴明远堪称典范,教养出的裴宇轩虽非惊才绝艳,倒也在科举场上挣得功名。
正当她筹备着为裴宇轩择一门显赫亲事,想着总算能安心颐养天年时,惊雷骤降——她精心栽培的侯府继承人,竟要迎娶青楼女子为妻!
这不仅关乎侯门体面,更会断送裴宇轩的仕途。刚有起色的兴武侯府,转眼又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这便解释了为何林鸾穿越而来昏厥时,满府无人觉得诧异。任谁呕心沥血十七载却被这般忤逆,怕都受不住这等刺激。
雨打芭蕉的声响正透过茜纱窗。林鸾盯着帐顶累丝银熏球里袅袅升起的安神香,记忆如走马灯在眼前流转。穿红着绿的丫鬟们捧着鎏金铜盆垂首侍立,噤若寒蝉。
当裴宇轩携着脂粉香兰楚楚跪在地毯上时,她正用银箸夹起翡翠虾饺——青楼女子的死活,哪有蟹粉小笼包值得费神?
如今换了一个壳子的林鸾气定神闲——莫说只是个养子,便是亲生儿子敢如此荒唐,她也定将人扫地出门。
世人皆道她该心急如焚,殊不知林鸾早参透了世间道理:若有人非要作茧自缚,纵是女娲再世也补不完那些自找的窟窿;可若是放宽了心,天塌下来自有痴儿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