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檐角的铜铃在子时骤响,惊落了林疏月手中捣杵。她望着青石臼里未成形的药泥,忽然发现紫苏叶脉络间渗出细密的青蚨纹——与三日前唐九爷喉结处的蛊虫轨迹分毫不差。
"原来你在这里。"
唐九爷的声音裹着夜露寒气破窗而入,腰间玉葫芦撞在青铜药碾上叮当作响。他苍白指尖捏着半枚染血的银针,针尾刻着林家独有的回纹。
林疏月反手扣住药杵,腕间傀儡线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唐公子深夜造访,是要讨这味'离魂散'?"
话音未落,三根冰蚕丝己缠上药炉。炉火倏然蹿高三尺,将唐九爷半边面容映得鬼魅般苍白。
"我要的是你藏在第七格药柜里的东西。"
他忽然掀开左袖,小臂上狰狞的灼痕竟与沈青梧熔剑时的冰裂纹如出一辙。林疏月瞳孔微缩——那疤痕走向分明是林氏家传的"千机锁"。
药杵当啷坠地。
她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忽然想起昨夜潜入父亲密室时,那卷染血帛书上写着:"青蚨胆需至亲血脉为引"。此刻唐九爷衣襟内隐约透出的刺青轮廓,分明是妹妹及笄那年亲手刺的并蒂莲。
"叮——"
银针穿透药柜木板的瞬间,林疏月旋身甩出七枚金针。针尖在半空划出北斗阵型,药柜第三层暗格应声而开。数十支不同年份的药杵叮叮当当滚落,每支末端都刻着林家女儿生辰。
唐九爷弯腰拾起最旧的那支,指腹抚过年轮般的刻痕:"永和三年霜降,林家双姝及笄。"
他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你以为父亲当年为何独活?就为用两个女儿试这离魂汤!"
药炉轰然炸裂。
林疏月看着漫天飞舞的药渣在月光下重组,竟拼凑出妹妹被铁链锁在青铜鼎中的画面。她猛地扯开衣襟,腕间傀儡线突然暴长三寸,针尖首刺心口。
"且慢!"
唐九爷甩出玉葫芦挡住致命一击,琉璃碎片划破他耳垂。血珠滴在药杵裂痕处,竟让青蚨纹路逆生长出细密金线。林疏月突然想起沈青梧在地宫说过的话:"器物伤人三分,人心伤人才是七分。"
她突然将药杵刺入自己手腕。
鲜血喷溅在青砖上的刹那,所有药杵同时发出蜂鸣。最深处那支刻着"林疏雨甲子年立春制"的乌木杵,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傀儡线纹身——与她昨日在妹妹尸体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唐九爷突然撕开左袖,露出布满新旧针孔的手臂。每个针孔周围都生着细小的青蚨羽化孔洞:"沈青梧熔剑用的冰髓,是你用亲妹妹试药三年炼成的吧?"
林疏月没有回答。
她正凝视着自己腕间伤口——流出的血竟渐渐凝固成半透明的青蚨羽翼。夜风穿堂而过,吹散满地药渣,露出青砖上用鲜血绘制的完整星图。北斗杓柄正指向唐九爷心口位置。
"你以为父亲偏心?"
她忽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金铁交鸣之声:"十七年前他将你与疏雨调换时,可曾说过半句真相?"
话音未落,三十六枚毒蒺藜从袖中激射而出,却在触及唐九爷咽喉前诡异地悬停半空。
月光突然暗了下来。
唐九爷面具下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看见自己映在药杵上的倒影正在融化——不是融化在血泊里,而是融化在某种更古老的、流淌着青铜光泽的记忆长河中。
远处传来打更声。
梆子敲到第三下时,林疏月突然将染血的药杵掷向东南方。傀儡线应声收紧,将唐九爷拽离即将坍塌的药柜。无数药瓶在震荡中炸开,紫红粉末裹着青蚨羽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星图。
"明日辰时,莲花台见。"
她甩出最后半截傀儡线缠住房梁,线头没入唐九爷衣襟下的皮肤。转身时发梢扫过仍在渗血的药杵,那些凝固的血珠突然活过来似的,顺着凹槽拼成"双生祭"三个篆字。
子时的更鼓混着黄河涛声传来。
唐九爷摘下面具,望着铜镜里那张与沈青梧七分相似的脸。镜面突然泛起水波纹,映出十七年前雨夜:沈父将啼哭的婴孩放入窑炉时,另一个自己正握着刻刀,在林疏雨脚踝烙下傀儡线印记。
正是:
青蚨饮血化金乌,离魂汤沸骨作炉。
傀儡线缠双生月,星图裂出照夜途。
匣中药杵藏生死,炉中紫苏隐荣枯。
莫问前尘谁织就,一寸冰纹一寸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