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井台在柴油机轰鸣中震颤,周卫东的工装裤被液压油浸得发亮。钻杆在西百米深处突然发出怪异的嗡鸣,像是远古巨兽在岩层下翻身。陈秀兰的白大褂下摆扫过仪表盘,听诊器胶管缠在丈夫手腕上,医用橡胶随着脉搏突突跳动。
"压力值突破红线!"她的手术刀尖点在德文压力表玻璃罩上,1936年的红色警戒区正在疯狂震颤。铁蛋蜷在柴油桶后啃冷馒头,夜光粉笔在钻机外壳画出歪扭的爸爸画像,绿莹莹的眼睛突然被井喷的气浪吹散。
老秦头的钨钢拐杖插入冻土裂缝,旱烟袋里的火星子溅在光绪年间的《河防通议》上。"要塌方!"嘶吼声未落,井壁青砖突然爆出蛛网裂痕。孙援朝藏在暗处的监听器亮起红灯,两个红袖章刚举起盖革计数器,就被冲天而起的泥浆柱掀翻在地。
周卫东的改锥脱手飞出,在井架钢梁上擦出三寸长的火星。他纵身扑向喷涌的钻杆孔,工装裤瞬间被高压水流撕成布条,胸膛抵住阀门的瞬间,混着铁锈的承压水像剃刀般剐去臂上皮肉。
"卫东!"陈秀兰的镊子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手术刀柄滴在改装后的液压阀上。八百米深处传来橡木桶破裂的闷响,德国人封存的葡萄酒正与放射性泉水疯狂交融。
铁蛋的哭声刺破夜空,三岁孩童的眼泪混着鼻血滴在滚烫的钻杆上。陈秀兰扯断听诊器胶管,医用橡胶在液压油里泡发的瞬间,她己将手术刀改造成井壁支撑器——刀柄焊着柴油机活塞杆,刀刃插进岩缝的刹那,十二枚止血钳同时卡住崩裂的砖石。
"左旋15度!"周卫东的吼声混着血沫,胸膛紧贴着1936年的德文泄压阀。陈秀兰的白大褂浸透血水,指尖在丈夫脊背摸索着嵌入的齿轮碎片,医用缝合线缠住摇摇欲坠的井架横梁。
铁蛋突然爬向控制台,夜光粉笔在仪表盘画出歪扭的心电图。童子血顺着操作杆流进液压油,钠钾离子与岩层中的菱铁矿发生电解反应,西百米深处的钢钻头突然在软化岩层中发出欢鸣。
孙援朝的吉普车在盘山道上急刹,怀里的德文密令正被放射性泉水浸透。他呆望着井台上空升腾的血色水雾,二十八年的人生突然在盖革计数器的尖啸中坍缩成空白。
陈秀兰的牙齿咬断最后一截缝合线,手术刀支撑器在井壁织出银色蛛网。周卫东的脊背抵住德国人遗留的铅封层,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水正与葡萄酒发生螯合反应,八百米深处的古藻类突然发出蓝光。
"三、二、一!"老秦头的铜锣敲碎黎明前的黑暗。铁蛋的童子尿精准滋在压力表玻璃罩上,夜光粉在晨雾中炸开绿色信号弹。当省救援队的首升机掠过山脊时,混着铁锈与血色的承压水柱冲天而起,在朝阳中架起二十八道彩虹。
周卫东倒在妻子怀里,瞳孔里映着水雾中的七彩光晕。陈秀兰用染血的白大褂裹住丈夫,医用胶管缠着两人手腕合成同心结。铁蛋趴在井台舔舐彩虹水珠,昨夜画的歪扭全家福正在水汽中舒展。
孙援朝瘫坐在翻倒的吉普车顶,怀里的放射性检测仪突然沉寂。他看见八百米深处的德国保险柜随泉水喷出,1936年的婚戒在阳光下泛着暖光——那枚嵌着钨钢齿轮的戒指内圈,刻着行褪色的小字:"致吾爱,愿科技缔造幸福"。
七里峤的炊烟第一次混着酒香升起,陈秀兰的手术刀在彩虹下淬火重生,化为剖开新生活的柳叶刃。当铁蛋把夜光粉笔插进泉眼时,二十八村的麦田突然泛起金浪,每一株麦穗都坠着晨露凝成的钻石,在德国人遗留的矿图上闪烁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