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晨风裹着稻茬烧焦的苦香,周卫东蹲在打谷场上劈开最后一节毛竹。陈秀兰的白大褂沾满糯米浆,医用搪瓷盘里泡着的竹片正渗出淡黄汁液——那是从祠堂梁柱刮下的百年老浆,混着七里峤特有的红黏土。
"三蒸三晒,祖宗的法子错不了。"老秦头用钨钢烟袋敲击竹节,旱烟灰簌簌落在苏联图纸的等高线上。铁蛋趴在竹堆里啃生糯米团,口水把夜光粉笔染成黏糊的绿色。
孙援朝的吉普车碾过晒场时,二十根探井杆正在阴干。赵满囤领着青年们齐唱《打靶归来》,锄头敲击地面的节奏恰好掩盖竹筒里的空腔共鸣。陈秀兰的手术刀划过糯米浆接缝,刀尖突然顿住:"这霉斑......"
周卫东的改锥己插进竹筒,青黑色菌丝在霉变处织成蛛网状。铁蛋突然抢过发霉的竹片塞进嘴里,沾着夜光粉的小手在父亲工装裤上抓出五道荧光印。
"吐出来!"陈秀兰的听诊器贴上儿子肚皮,医用胶管随着肠鸣音起伏。孙援朝的翻毛皮鞋踏碎满地竹屑,"用封建糟粕搞勘探?省里的金属探测仪......"
话音未落,铁蛋的屁声混着腹泻物喷涌而出。童子粪便溅在探井杆上,竟顺着霉斑纹路渗入竹节孔隙。王寡妇的洗衣盆"恰巧"翻倒,漂着皂角的脏水冲刷着竹筒,霉变图案在水渍中愈发清晰。
"含水层分布图!"周卫东的游标卡尺点在竹筒表面。陈秀兰的显微镜对准霉斑,菌丝走向竟与苏联图纸的等水压线重合。铁蛋坐在尿渍里傻笑,夜光粉笔在腹泻物上画出歪扭的承压水符号。
深夜的矿洞实验室,二十根竹筒浸泡在柴油桶里。陈秀兰的体温计插进糯米浆接缝,水银柱随着地下水位变化微微震颤。铁蛋蜷在柴油桶改装的摇篮里,腹泻后的虚弱呼吸声混着洞顶滴水,在岩壁间荡起回音。
"第三竹筒的霉变最深。"周卫东的改锥撬开发霉的竹节,黑色菌丝间粘着1936年的德文标签。陈秀兰的手术钳夹起片霉斑,紫药水滴落时突然变色——酸性反应指向承压水的腐蚀特性。
孙援朝带着省专家闯进来时,铁蛋正把霉斑当芝麻糊舔。红袖章们举着金属探测器扫过竹筒,蜂鸣声突然在某个标着红十字的竹节处炸响。"放射性污染!"省专家的眼镜片反着冷光,盖革计数器对准铁蛋刚坐过的竹椅。
陈秀兰的白大褂突然扬起,体温计在空中划出银线。周卫东的工装裤擦过柴油桶,沾着童子粪便的竹筒"意外"滚向省专家。铁蛋的夜光陀螺脱手飞出,旋转的绿光里,霉斑正渗出带着铁腥味的红水。
"这是医疗废弃物!"陈秀兰的手术刀挑开竹筒,发黑的糯米浆里裹着半片德文封井令。孙援朝刚要抢夺,王寡妇的洗衣槌砸在岩架上,震落的钟乳石粉迷了众人眼。
黎明前的打谷场上,二十根探井杆插入冻土裂缝。铁蛋的腹泻物在竹筒周围结霜,晨光中竟形成立体的含水层模型。周卫东的改锥敲击竹筒顶端,声波通过霉变通道传回不同频率的回响。
"东南偏15度,三十米下有承压水!"陈秀兰的听诊器贴在竹筒底部,医用胶管随着声波震颤画出正弦曲线。铁蛋坐在父亲肩头啃烧焦的糯米团,齿痕间渗出的糖分引来蚁群,在冻土上爬出条指向井位的虚线。
孙援朝的吉普车在盘山道上急刹,车载无线电正播放省钻井队遇险的消息。他回头望向七里峤,看见二十股清泉正顺着竹筒喷涌,在晨光中架起道道虹桥。铁蛋的夜光粉笔不知何时滚到脚边,绿莹莹的"幸福井"三字,正慢慢渗入新翻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