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技术培训

谷雨后的晨雾漫过打谷场，二十架改良耧车在薄霭中排成教具方阵。周卫东用烧黑的木炭在门板上勾画传动原理，陈秀兰的药箱里码着用避孕套包裹的轴承模型——这是昨夜拆了三个手电筒改制的教具。

七十三岁的周福生戴着老花镜，枯瘦的手指捏着孙子辈用的铅笔，在账本背面临摹差速器草图。铁蛋蹲在爷爷脚边，用粉笔头在地上画歪扭的圈圈，两岁孩童的涂鸦竟与黑板上的齿轮剖面神似。赵满囤的铜哨突然炸响，惊得老人手一抖，铅笔尖戳破了图纸上的防潮涂层。

"看好了！"李瘸子单腿蹦上柴油机，假肢里藏的微型轴承叮当落地。他抄起红军皮带扣当游标卡尺，示范如何调整排种间隙："这手艺比当年拆地雷精细！"几个后生憋着笑凑近观摩，却见老兵的独眼里闪着朝鲜战场拆弹时的锐光。

煤油灯在扫盲班教室摇曳，陈秀兰的体温计成了游标卡尺的替代品。王寡妇的银簪蘸着紫药水，在糊墙报纸上勾画润滑油路，簪头珍珠在"传动比"公式旁折射出七彩光斑。铁蛋蜷在母亲怀里打盹，口水浸湿的《赤脚医生手册》上，体温曲线与耧车工况图悄然重叠。

"轴承进沙咋办？"西坡村的后生刚举手发问，教室突然断电。周卫东摸黑拆开保险丝盒，发现铁蛋不知何时将轴承模型塞进了电闸——孩子把零件当成了积木玩具。陈秀兰举着马灯照亮时，众人惊见模型卡住的位置，正是电路短路的关键节点。

芒种当日的试耕田成了实践考场。赵满囤的铜哨别在裤腰，劳模背心被汗水浸出盐渍。铁蛋追着青蛙窜进麦垄，小皮靴无意间踩实了松动的排种轴。周福生颤巍巍举起鲁班尺，光绪年间的刻度竟与墒沟深度严丝合缝："祖宗的手艺，合该配新式家伙！"

孙援朝的吉普车卷着红土逼近时，李瘸子正用假肢里的螺丝刀调整差速器。老兵的红军皮带扣突然崩开，滚落的铜星子卡住油门踏板。陈秀兰抱起铁蛋后退的瞬间，孩子手里的布老虎甩出暗藏的微型胶卷——那是唐工从西北捎来的最新图纸。

暴雨突至，培训队挤进祠堂避雨。铁蛋扒着门缝看檐角滴水，突然指着排水沟喊："车车喝水！"周卫东冲进雨幕，发现训练用的耧车暗格积水——防潮麻布被老鼠啃出破洞。陈秀兰拆了药箱里的纱布补漏，浸过紫药水的补丁在雨中泛出齿轮状花纹。

"明天加训防潮处理。"赵满囤的铜哨砸在供桌上，震落了光绪年的铜磬。铁蛋蹒跚着捡起铜磬当玩具，敲击声竟与七里峤方向的火车汽笛共振。老秦头蹲在门槛抽烟，眯眼望着雨帘："这崽子耳朵比道岔工还灵。"

小满那日，二十八个生产队的代表在打谷场比武。李瘸子用独臂操作耧车，排种轮转得比健全人还稳当。铁蛋穿梭在铁器堆里，把捡到的螺丝帽按大小排成队列。当孙援朝举起相机抓拍"技术标兵"时，孩子突然尿湿裤裆，温热的液体正巧浇在吉普车轮胎的窃听器上。

周卫东将结业证书递给王寡妇时，发现证书背面粘着糖纸——那是铁蛋偷塞的"光荣牌"奶糖包装。陈秀兰的药箱里，用过的注射器改造成精密量具，针管刻度映着1979年的晨光，为新时代的田野埋下希望的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