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队长疑虑

大暑的日头把打谷场晒出柏油味，赵满囤蹲在语录碑阴影里，铜哨在齿间咬出深痕。改良耧车的排种轮正在十丈外欢唱，他却盯着掌心开裂的老茧——那里嵌着块德国轴承的碎屑，蓝汪汪的像粒毒药。

昨夜暴雨冲垮东岗试验田时，赵满囤的帆布鞋陷在泥里拔不出。二十架耧车歪在洪沟旁，枣木辕架吸饱了水，把暗格里藏的轴承顶出锈斑。陈秀兰举着马灯照零件，水珠在"克虏伯1903"的钢印上滚成血泪状。

"这叫啥改良？"赵满囤的铜哨砸向排种器，惊起只啃食线路的老鼠，"泡场雨就现原形！"鼠尾扫过唐工的血书图纸，污迹恰好遮住"防水处理"的德文批注。

公社粮站的磅秤前，赵满囤的劳模背心汗透如蒸笼。改良田的麦子过秤时，瘪粒竟占了三成。会计的算盘珠卡在"亩产"档位，噼啪声像在抽打他的老脸。

"还不如用老法子！"他踹翻箩筐，麦粒滚进孙援朝的皮鞋缝。这个上海知青正倚着"科学种田"的标语牌，钢笔尖在本子上勾出个狰狞的齿轮符号。

周卫东摸到晒谷场时，赵满囤正用铡刀劈辕架。刀刃卡在德国轴承的瞬间，星火溅上劳模奖章，把"1978"的烫金字燎成焦黑。

"你当老子是骡子？"赵满囤扯开衣襟，弹片疤痕在月光下抽搐，"七里峤笑咱是二鬼子，拿洋破烂糟蹋祖宗地！"暗处忽然传来吉普车引擎声，二十八个村的暗哨火光次第熄灭。

陈秀兰的药箱突然翻倒，听诊器胶管缠住赵满囤的铜哨。婴儿啼哭中，胎记蓝光映出哨管内的暗纹——竟是缩小版的差速器图纸。赵满囤的瞳孔猛地收缩，想起朝鲜战场那个雪夜，唐工用手术钳刻在他腿骨上的莫尔斯密码。

"那年你给老唐头望风..."周卫东突然开口，"现在轮到他给你望风。"打谷场外传来引擎倒车声，孙援朝的探照灯扫过唐工藏身的崖洞。

黎明前的暴雨里，赵满囤赤膊驾起改良耧车。铜哨插在注油孔，吹出的气流激活了防锈涂层。当排种器在泥浆中重新歌唱时，断裂的轴承竟被洪水冲来的古铜钱卡住，光绪通宝的纹路与差速齿完美咬合。

"给老子往阎王殿里播！"赵满囤的咆哮混着雷声，劳模奖章在胸前荡成钟摆。陈秀兰怀里的婴儿突然展颜，胎记蓝光穿透雨幕，照见七里峤山崖上唐工晃动的信号灯——那频率正是朝鲜战场用过的撤退暗号。

天光大亮时，二十架耧车在晒场排出北斗阵。赵满囤摸着被铜钱修复的轴承，指尖沾着带铁锈的香灰——昨夜有人给零件箱上了供。他忽然瞥见孙援朝的吉普车辙印里，藏着半粒带德文钢印的弹壳。

当周卫东递过改装图纸时，生产队长突然将铜哨按在他掌心："这玩意比老子的命还烫手。"哨管深处，藏着张用月经血绘制的路线图，终点标着1979年的某个神秘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