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改良设想

寒露后的月光把打谷场浇成一片银白，周卫东蹲在散架的耧车旁，指尖蘸着桐油在泥地上画图。陈秀兰的药箱敞开着，止血钳夹着半截铅笔，注射器量筒成了圆规，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青光。

老木匠周福生劈下的枣木料堆在祠堂墙角。周卫东摸出偷藏的轧花机铁皮，剪成三角片包住榫头。"你要给祖宗戴镣铐？"周福生的刨刀擦着耳朵飞过，深深楔进身后的族谱碑。

周卫东不吭声，把浸透桐油的麻绳缠在包铁处。露水凝在铁皮上时，他忽然想起前世车间里包裹精密仪器的防震棉——这土法处理的铁木结构，倒暗合了复合材料的原理。

赵满囤拎着半麻袋发霉的麦种过来时，正撞见周卫东拆解苏联铡草机的铸铁齿轮。"狗日的糟蹋东西！"生产队长刚要抡铜哨，却见周卫东把齿轮卡进耧车排种轴，严丝合缝得像天生一对。

"木轮受潮就胀，铁轮又怕锈。"周卫东抹了把脸上的油污，"用轧花机的链轮改双层结构，中间夹毛毡防潮。"陈秀兰拆了药箱里的纱布当密封垫，浸过桐油的棉纱在月光下像条盘踞的银蛇。

孙援朝带着游标卡尺来检查时，周卫东正在调试排种量。他用注射器抽吸麦种，刻度线在玻璃管上画出精确的弧线。"这是美帝特务的计量工具！"孙援朝的钢笔尖抵着针管，墨水滴在麦种堆里，洇出个齿轮状的污渍。

当夜，周卫东偷拆了祠堂的铜香炉。熔化的铜水浇进竹筒，冷却后成了带刻度的量种杯。赵满囤试播时，铜杯碰撞声惊飞了偷食的麻雀，金属回响里竟带着梵钟的余韵。

老秦头扛着扳道房的废铁轨过来时，周卫东正对着变形的枣木辕架发愁。铁轨被烧红锻打成弧形托板，裹住耧车底部的蛀洞。陈秀兰递过接生用的羊肠线，浸过鱼胶的肠衣把铁木扎成浑然一体。

试装那日，赵满囤抡起鞭子抽驴，改良后的辕架在黄土上划出笔首的沟。老木匠蹲在地头，突然用祖传的鲁班尺量起沟深，尺子上的古旧刻度与新犁痕严丝合缝。

寒夜，周卫东在耧车辕杆上凿暗格。唐工寄来的微型轴承裹在月经带里，塞进挖空的枣木中。陈秀兰用针灸针挑着桐油膏封口，油膏里掺着朱砂，在月光下像道凝固的血痕。

孙援朝带人突袭检查时，耧车正在麦田试播。改良后的排种器发出悦耳的咔嗒声，藏在暗格里的轴承随着震动缓缓归位。当红卫兵的刺刀挑开暗格封口时，涌出的却是陈秀兰提前塞进的艾草灰——驱虫的土方成了最好的伪装。

霜降前最后的播种日，二十架改良耧车同时下地。赵满囤的铜哨不再吹催命符，转而打出匀称的节奏。周卫东蹲在田埂抓了把土，麦种躺在二指深的墒沟里，像睡在温暖的摇篮。

陈秀兰怀里的婴儿突然伸手抓向耧车，腕上的银铃铛与排种器的咔嗒声共振。当第一片雪花落在改良耧车的铁皮包角上时，周卫东终于看清：所谓工业文明的火种，不是移植钢铁巨兽，而是让老农的皱纹里开出契合时代的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