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探村庄

寒星在打谷场上空冻得发颤，周卫东贴着土墙挪步，布鞋底蹭过结霜的驴粪蛋。怀里的马蹄表是拆了公社广播站闹钟改的，秒针跳动声混着远处狗吠，在1978年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赵满囤的铜哨塞在砖缝里，哨孔结着冰碴。周卫东用体温焐开暗格，摸到半卷用月经纸裹着的轴承图纸——陈秀兰三天前偷藏的。月光从瓦缝漏下，照见纸角浸着褐色的药渍，是赤脚医生用来写处方的龙胆紫。

铁砧下的耗子洞藏着关键零件。周卫东掏出铁丝钩探洞，钩尖突然触到团温热的东西——冬眠的蝮蛇盘在报废的滚珠上，德文钢印在蛇鳞间泛着冷光。他摸出怀里的艾草香囊晃了晃，老蛇竟松开身子游进暗处，仿佛认得这驱蛇方子来自唐工的药箱。

村口老井的辘轳把结着冰壳。周卫东按三长两短的节奏摇动轱辘，麻绳在井壁刮出的声响惊醒了看菜窖的老秦头。当第七次绳索触底时，井水忽然泛起油花——昨夜偷倒的柴油标出暗记，水面倒映的北斗七星指向废弃的砖窑。

蹚过结冰的引水渠，芦苇茬刺破棉裤。周卫东摸到砖窑裂缝处的标记，那是用淬火油画的莫比乌斯环。窑内残存的苏联制砖机齿轮组上，孙援朝的钢笔帽卡在齿缝间，笔夹上的德文字母在月光下像串密码。

生产队谷仓的锁生了绿锈。周卫东拆下门环上的铜片，发现背面刻着播种机的传动比。陈秀兰给的针灸针挑开锁芯，霉变的麦粒里埋着台德国产游标卡尺——唐工当年藏在粮堆里的宝贝，尺身上还沾着批斗会时的血渍。

当卡尺量到第三根房梁时，朽木突然裂开。半本《机械原理》掉进麦堆，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时的唐工在莱茵河畔微笑，背景里的收割机与二十年后乡镇企业造的样机分毫不差。周卫东撕下照片吞进肚里，纸浆的苦味让他想起前世吞服安眠药的夜晚。

宗祠的守夜火盆还冒着青烟。周卫东闪进偏殿时，神龛后的族谱突然翻开——有人用朱砂在先祖名讳旁画着传动轴图纸。供桌上的蜡烛泪凝成齿轮形状，他伸手去抠，却碰倒了装骨灰的陶罐。

"抓贼啊！"巡夜的梆子声炸响。周卫东抱着陶罐滚进供桌下，骨灰洒在棉袄里呛出喷嚏。追赶的火把掠过窗棂时，他看清陶罐内壁的刻痕：正是徐大锤临终前念叨的淬火秘方，用甲骨文混着德文写成。

五更天逃到河滩，冰面下传来敲击声。周卫东用改锥撬开冰窟窿，浮起的油纸包缠着水草——是赵满囤偷藏的拖拉机履带板。图纸用鱼血绘制，空白处记着孙援朝昨夜的行踪：亥时三刻在公社招待所接神秘电话，窗口闪过德国产收音机的轮廓。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周卫东在渡口老柳树下埋好零件。树洞里掏出陈秀兰藏的奶瓶，半凝固的羊奶在瓶壁画出等高线——正是七里峤梯田的地形图。婴儿的尿布系在枝头，在晨风里飘成面褴褛的旗，尿渍冻成的盐霜拼出个残缺的齿轮。

回村路上撞见拾粪的老汉。粪叉尖上粘着张被撕碎的图纸，正是昨夜吞掉的照片残片。老汉把粪筐往身后藏："孙知青让找带外国字的纸片，一筐能换二两粮票。"

周卫东摸出怀里的烤地瓜换残纸，热乎的瓜瓤让老汉想起战乱年间偷藏的金圆券。当最后一片图纸拼回胃里的记忆，他忽然参透唐工在西北来信的深意：所有穿越时空的技术火种，都要裹上1978年的黄泥才能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