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晚自习总带着躁动的气息,江澈握着修正带在草稿纸上划出第三道白痕时,听见前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林晚正把深灰色围巾一圈圈缠上脖颈,发尾扫过墨绿色保温杯,那是他昨天特意摆在饮水机最外侧的。
"天气预报说零下九度呢。"后桌踢了踢江澈的椅子,"天台肯定结冰了。"
修正液在指尖转出残影,江澈望着林晚消失在教室后门的背影,羽绒服摩擦门框时抖落的雪粒在顶灯下闪着碎钻般的光。他摸向校服口袋,那张用三种颜色修正液涂改七次的纸条正在掌纹里发烫,边缘被体温烘得卷起细小毛边。
天台铁门果然覆着薄霜,江澈用袖口擦开玻璃上的冰花,看见林晚正踮脚去够晾衣绳。她深棕色的雪地靴在水泥地上划出半圆,晾衣夹碰落几粒冰碴,砸在保温杯盖发出清脆的叮响。那是他今早灌的热姜茶,此刻正氤氲着白雾,在暮色里开出转瞬即逝的花。
"你果然在这里。"江澈推开铁门时,北风卷着冰晶扑进眼眶。晾衣绳上晃动的深蓝色校服突然静止,林晚回头时围巾散开半截,露出冻得发红的鼻尖。
"妈妈住院部晾衣架坏了。"她低头把体检报告单塞进保温杯侧袋,江澈瞥见纸张边缘洇开的蓝黑色墨迹,像朵未完成的海葵,"护士说顶楼通风好。"
修正液凝固的第七次修改还停在"其实冬天...",江澈看着林晚走近时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喉结上下滚动着背好的台词。远处商业街的圣诞树突然亮起霓虹,暖黄光斑跳上少女发顶时,他听见自己胸腔传来玻璃珠坠地的声响。
"要下雪了。"林晚突然指向他身后,呼出的白气在暮色里织成蛛网。江澈转身的瞬间,天台铁门被狂风猛地拍响,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修正液涂改过度的纸条正从指缝滑脱,像尾银鱼跃入骤起的北风。
"等等!"江澈扑向栏杆的动作带翻了保温杯,姜茶在水泥地面蜿蜒成焦糖色的河。那张承载着少年心事的纸条正在狂风里翻卷,橙黄修正液写的"喜欢"二字在暮色中忽明忽暗,飞掠过林晚没系牢的围巾,擦过结冰的晾衣绳,最终坠向楼下的冬青丛。
林晚蹲身捡保温杯时,江澈看见她羽绒服后领露出半截粉色纱布——是上周体育课摔倒时他帮忙贴的创可贴。此刻那张写着"明天开始换我帮你接热水好吗"的纸条,正静静躺在三楼下方的花坛里,被刚落下的雪片温柔掩埋。
"你刚才说什么?"林晚起身时碰倒了晾衣架,深蓝色校服扑簌簌落进雪水。江澈盯着她冻出裂口的指尖,想起上周值日时她踮脚擦黑板,粉笔灰落在同样的位置。
"数学笔记。"他弯腰扶起保温杯,姜茶残液在杯口凝成琥珀色的钟乳石,"最后那道几何题,辅助线应该画在..."
暮色彻底吞没纸条的瞬间,住院部楼顶的探照灯突然亮起。江澈看见林晚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纤细脖颈上晃动着晾衣绳投下的十字形光斑,像某种沉默的烙印。远处传来《铃儿响叮当》的旋律,裹着雪粒的风掠过天台,把修正液残留的化学药剂气味吹成散落的星尘。
当晚江澈在值日时偷溜回花坛,手机电筒照亮积雪下蜷缩的纸条。橙黄色"喜欢"己经被雪水泡成模糊的云团,最后那句"要一起考去南京看梧桐吗"只剩下"南"字的半边轮廓,像被咬掉月牙的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