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林晚蜷缩在病床角落,化疗泵运转时带起细微震颤,顺着留置针爬进她青紫色的血管。窗外银杏叶正簌簌飘落,她对着掌心呵了口白气,将最后半张药盒锡纸裁成菱形。
"小林又在叠千纸鹤啊?"护士长推着治疗车进来,橡胶轮碾过地砖时发出碾碎枯枝般的声响。她看着床头柜上塞满千纸鹤的玻璃罐,那些被化疗药物染成淡蓝的纸鹤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光斑,像冻结的浪花。
林晚将刚叠好的纸鹤藏进被子褶皱,指尖残留的碘伏在折痕处洇开浅黄,"医生说手指复健训练能预防关节僵硬。"她笑着展示被药水泡得发皱的指腹,输液港在锁骨下方鼓起青白的包。
首到某次更换镇痛泵时,护士长才发现秘密。那枚滚落到治疗车底层的纸鹤被生理盐水浸透,翅膀内侧的"江"字在碘伏浸染下晕成琥珀色,最后一笔收尾处还沾着暗红血珠——是林晚昨天拔针时溅落的。
"这是..."护士长用镊子夹起纸鹤,发现每片羽翼都藏着同样的字迹。那些被化疗折磨得颤抖的笔画,在不足半厘米的纸面上固执地重复着某个姓氏,有些字被止痛贴的粘胶扯出毛边,更多则是被掌纹里渗出的冷汗洇成模糊的云。
玻璃罐里一千三百只纸鹤突然有了具象的温度。护士长想起凌晨巡房时总能看到林晚弓着背折纸,镇痛泵亮着绿灯,她却把脸埋进臂弯里发抖,叠好的纸鹤被悄悄塞进羽绒服内袋,第二天又原封不动放回罐子。
"江先生最近没来?"护士长擦拭着监护仪屏幕,瞥见林晚猛然攥紧被单。床头摆着三天前就冷掉的南瓜粥,保温桶上贴着江澈遒劲的笔迹,便利贴边角还沾着片银杏叶。
林晚摸索着将千纸鹤塞进玻璃罐,罐身突然映出她化疗后新生的绒毛,在逆光里泛着婴孩般的细软。"他公司要竞标。"纸鹤翅膀擦过罐口发出沙沙轻响,"而且..."她停顿片刻,将止痛泵流速调高半档,"消毒水味道太重了。"
护士长离开时带走了染血的纱布。林晚摸出枕下的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穿白大褂的背影,画纸边缘粘着片风干的银杏叶。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氧仪发出尖锐警报,而玻璃罐里的千纸鹤正在她模糊的视线中翩翩起舞。
凌晨两点十七分,林晚拔掉心率监护电极。她将素描本垫在膝头,就着安全出口的应急灯光继续折纸。化疗后脱落的发丝缠在纸鹤脖颈处,像系着银灰色的领结,止痛泵的余药在血管里烧出幻觉——每折一下翅膀,掌纹里就浮现江澈给她暖手时的温度。
"第1301只。"她对着窗玻璃呵气,在霜花上画出歪斜的爱心。这次用的包装纸是江澈上周送燕窝的礼盒衬纸,烫金暗纹在月光下流转,恍惚是他西服袖扣的冷光。当翅膀内侧的"江"字最后一竖穿透纸背,留置针回流的血珠恰好坠落在爱心中央。
晨雾漫进病房时,玻璃罐己经堆到瓶口。林晚把最后三只纸鹤藏进装CT片的档案袋,其中一只用的是江澈第一次送她的诗集扉页。护士来抽晨血时,她正用棉签蘸着碘伏给纸鹤翅膀补色,淡黄药液顺着"江"字笔画渗进纸纤维,像给誓言烙上琥珀封印。
"今天阳光很好。"护士长调整着输液架高度,"要帮您把千纸鹤摆窗台上吗?"
林晚望着走廊尽头倏忽消失的灰色风衣角,将玻璃罐锁进床头柜最底层。"不用了。"她蜷进被子里轻笑,"等春天来了,再带它们去晒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