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被注销的微博小号

梅雨季的潮气渗进纸箱时，江澈正跪在阁楼地板上给女儿收拾旧玩具。塑料奥特曼的胳膊卡在箱缝里，他用力拽出的瞬间，一截银色数据线从蒙灰的收纳盒中滑落。

充电接口处的氧化痕迹像锈蚀的月牙，这是十年前流行的三星机型。江澈鬼使神差地按下开机键，黑屏右下角亮起细若蛛丝的电量显示条。当蓝光重新照亮Home键上磨损的樱花贴纸时，他闻见记忆里飘来若有似无的茉莉香。

自动登录的微博客户端跳出404错误提示，账号头像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构图——五只颜色各异的水杯排列在教室窗台，晨光给不锈钢杯口镀上金边。江澈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颤抖，首到女儿在楼下喊饿的叫声惊醒了他。

那晚他借口加班留在公司。电脑网页版微博加载出三千六百五十条定时发布的动态，每条都在清晨六点零五分准时弹出。最早的配图是2010年9月13日，五个保温杯在窗台投下参差的影子，文案写着："今日水温：78℃"。

江澈点开评论区，空荡荡的留言区躺着三百多条仅自己可见的备注。"今天他喝了两杯，可能感冒了"，"蓝色马克杯摔出裂纹，偷偷换了同款"，"值日生问谁的水杯，差点被发现"。2013年平安夜那条动态下，蜷缩着最长的独白："雪人糖纸被撕碎了，原来你早就有要送的人。但没关系，明天水温会调到82℃，听说热牛奶治失眠。"

屏幕蓝光在凌晨两点的办公室忽明忽暗，江澈疯狂滑动滚轮。2015年4月17日的九宫格照片里，黑色保温杯单独占据中心位置，杯盖内侧隐约映出拍照人的倒影。他颤抖着放大图片，终于看清那道模糊的轮廓——少女低头时垂落的刘海，发梢扫过杯身凝结的水珠。

"今天开始只用你的杯子试温。"配文后跟着温度计截图，78℃的标记旁画着小小的笑脸。江澈猛然想起高三某个昏沉的早自习，自己曾疑惑保温杯里的水为何永远温热适口。当时林晚正巧抱着作业本经过，发红的指尖蹭过他的杯盖："物理课代表连比热容都算不准？"

最新动态停在2016年6月8日。考场外的梧桐树在照片里投下碎金般的光斑，五只水杯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江澈看见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某个永远等不到回应的夏天。"最终水温：37℃"的文字下方，贴着张皱巴巴的志愿表复印件，两道被反复涂改又擦去的平行线几乎划穿纸背。

当江澈试图登录账号时，系统提示该用户己注销。他疯狂点击每条动态下的定位信息，发现2014年后的地址全部变成了"银河补习班"。最后一条私信记录显示，2017年4月12日凌晨三点，有人给这个账号发送过航班取消通知，消息状态是未读。

窗外开始下雨时，江澈终于找到藏在收藏夹里的加密相册。密码提示问题是"最初的心跳声"，他本能地输入林晚的学号。九百多张照片瀑布般倾泻而出：他交作业时的卷子角，草稿纸上函数曲线与英文单词的重叠批注，甚至包括那张被风吹到花坛里的告白信——原来那天林晚在天台捡到了纸条，背面添了句"好巧，我也是"，却最终没有勇气放回他课本。

最后一张照片是手术室外的电子钟，2019年11月7日05:20。配文写着："今天开始替你试不了水温啦，但银河会记得。"江澈这才注意到所有水杯照片的杯口都朝着北方，而他们高中教室的窗台正对北极星方向。

雨滴重重砸在玻璃幕墙上，江澈把脸埋进掌心。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林晚总在接热水时哼《小星星变奏曲》，为什么她化疗时要攥着褪色的保温杯盖。电脑自动进入屏保模式，浩瀚星海在黑暗里无声流转，某个被注销的账号化作流星划过虚拟夜空，坠落在不会重逢的时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