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方城市还黏着夏末的潮热,林晚在教室第三排坐定时,袖口己经洇出两圈汗渍。老式吊扇在天花板投下旋转的阴影,像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把五十张陌生面孔切割成细碎的光斑。
"课本往后传!"前排扎着红色蝴蝶结的女生突然转身,林晚慌忙去接那摞带着油墨味的练习册。指尖刚碰到最上层的数学必修一,走廊灌进来的穿堂风就掀开了扉页。淡青色的银杏叶打着旋飞向后方,正落在最后一排男生的课桌上。
江澈正在转笔。金属外壳的晨光中性笔在他指间划出银弧,突然被飘来的树叶截断轨迹。他下意识伸手按住那片叶子,指腹传来细微的凸起——有人用针尖在叶脉上刺了诗句:"此情可待成追忆"。
"对、对不起!"带着颤音的女声从第三排传来。江澈抬头,看见前桌女生正慌张地推着黑框眼镜,发尾的小卷随着鞠躬动作轻颤,像某种受惊的鸟类羽毛。她胸前校牌被阳光照得反光,只能看清末尾的"晚"字。
江澈用两根手指夹着银杏叶递过去时,注意到她耳后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女生的袖口扫过桌面,留下极淡的茉莉香,和教室里粉笔灰的味道格格不入。当她抓起课本转身时,江澈看见她后颈粘着片银杏叶形状的贴纸,金灿灿的,在蓝色校服领口上晃得刺眼。
课间操的广播突然炸响,林晚在混乱中被挤到走廊栏杆旁。她数着脚下瓷砖的裂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教导主任的喊声:"江澈!怎么又躲在这里?"转身时撞进一片藏青色衣角,男生倚着消防栓翻看《飞鸟集》,袖口挽起露出手腕内侧的淡疤。
"你的叶子。"沾着粉笔灰的练习本被推过来,林晚才发现自己的笔记本混进了对方那摞书里。翻开内页时呼吸一滞,被风吹走的银杏叶静静躺在泛黄的纸页间,旁边多了行蓝黑色字迹:"只是当时己惘然"。
夕阳把走廊染成蜂蜜色的时候,班主任敲着三角尺宣布要调整座位。林晚攥着那张夹着银杏叶的笔记本,听见自己的名字和"第三组最后一排"连在一起。江澈正把书包甩上肩头,金属钥匙扣撞在椅背发出清脆声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当林晚抱着文具箱挪到新座位时,发现木质桌面上有道新鲜的刻痕。铅笔粗细的凹槽里卡着半片银杏叶,正是她书签的另一半。江澈把化学试卷折成纸飞机投向窗外,状似无意地说:"上次传作业,你少给了我三本。"
晚自习的灯光亮起时,林晚在草稿纸上偷偷描摹那片银杏叶的轮廓。身后传来窸窣的包装纸声响,薄荷糖的气息混着晚风钻进鼻腔。江澈把修正带推过三八线,透明外壳上粘着片金黄的银杏贴纸,和她后颈那枚一模一样。
放学铃声响起前,暴雨突然砸向教室玻璃。林晚缩着脖子收拾书包,发现椅背上搭着件黑色冲锋衣。江澈正在后门处倒着转笔,金属笔帽有节奏地叩击窗台:"储物柜的备用伞被借走了。"他的影子被闪电投在林晚的课桌上,刚好罩住那片残缺的银杏刻痕。
雨幕中的公交站牌泛着水光,林晚握紧伞柄时摸到内侧的凸起。伞骨交接处用油性笔写着极小的一行字:"追忆需要完整标本"。她回头望去,江澈正淋着雨往反方向走,书包上晃动的银杏挂坠在积水中折射出细碎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