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昏黄的光亮争先恐后的挤进他掀动的眼皮里,刺的他眼睛发疼。
好一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挣扎着睁开眼睛,翻坐起身。
动作幅度过大,导致他身上各处的伤口都发出牵扯的痛感。
他垂首蹙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头颅茫然在帐中侧动,将帐内每一样人或物尽数收纳眼底。
没有看到心里相见的人,陈子骁瞳孔骤然缩小,薄唇颤动,发出一点颤抖的声音。
“她呢?”
那一定是她,在营地后山的半腰上,在那个浅坑里。
那缕盔缨的颜色,红的像他心头滴出来的血。
田熊欲言又止。
若不是他不放心陈子骁离开,跟去后山看了一眼,还不能及时发现陈子骁晕死在雪地里。
另外,他们还在他身前的浅坑里发现了另一个人。
旁人以为,陈子骁问的是他。
只有田熊知道,陈子骁问的是林素素。
嘴唇动了动,喉咙里莫名的有些发苦,最终还是道:“在隔壁营帐。”
话音一落,陈子骁不顾身体虚弱,踉踉跄跄起身首奔而出。
隔壁帐帘微动,一道人影己经冲了进来。
床榻上的人从深度昏迷幽幽转醒,床头守着塔塔和另外两位巫医。
那套铠甲己经被脱下,放置在榻尾。
陈子骁的眼神肉眼可见,从兴奋期望,转为错愕茫然,最终一切情绪都消弭成空。
眸光又变成了冰潭般的死寂。
他的嗓子好疼好疼,林素素三个字被堵在嗓子里,像刀片反复的切割他。
调整片刻情绪,缓步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将榻上的人浑身上下都打量一遍。
眼神像刀,看的亚符浑身不舒服。
亚符蹙眉剜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你们陈国人真是诡计多端。”
陈子骁抿首的唇忽而冷冷上挑,笑了。
他连话都不必拷问,就己经笃定。
林素素一定还活着,甚至把眼前这个人耍了。
心内也无比庆幸,自己向林素素解说过无数次落雪山的路线。
她这么聪明,自己一定一定要相信她。
当下什么话都没说,俯身捧起榻尾的铠甲准备离开。
亚符下意识伸手揪住铠甲一角,好似自己是东西被抢了一般:“你干嘛?”
陈子骁蹙眉瞥他一眼,声音冷冷。
“她的东西,你不配。”
“你......!”
但话说回来,这本身就是陈军的铠甲,自己计较这个作甚。
当初还说穿上这身衣服像陈国的走狗,最终扛不住天气恶劣,带着求生的欲望,还是将这衣服穿上了身。
这铠甲真不像军营里那些汉子身上,染着汗臭味,而是香香的,清冽清幽,令人心旷神怡。
现在不想他拿走,一定是自己的令牌被夺了,心里不平衡。
什么时候那个女人把他的令牌送回来,这铠甲再还给她才算!
所以他也没松手,紧紧的攥着铠甲一角,表情和声音都十分挑衅。
“你管我配不配?这衣服香香,我还就是喜欢了。”
此言一出,陈子骁便知眼前这个隆川人知晓了林素素女子的身份。
他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面色漠然,目光如刀一样盯着他。
“死和残废,你喜欢哪个?”
声音也冷到极致。
这陡然阴沉的气势实在骇人,将一旁的塔塔都吓了一跳。
她紧张的对亚符道:“亚符,松手!”
但只有亚符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手腕上使出的劲有多大,他表情痛苦的不亚于再一次骨折。
亚符龇牙咧嘴道:“阿姐——,该松手的人不是我吧!”
他被钳制的都快无法动弹了好不好!
塔塔面带抱歉的看向陈子骁,陈子骁才冷哼一声甩开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帐中只剩下自己人后,塔塔问他:“亚符,你见到他要找的那个陈国人了?”
亚符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塔塔不可思议:“她还活着?可有伤残?”
亚符摇摇头,但不想说的更多。
如果说他见到的是个完好无损的陈国人,并且败在了她的一板之下,自己面子上也很挂不住。
“那你身上这些伤,都是他处理过的?”
“这人究竟有怎样的神力?阿崇可是亲眼看她从小山悬崖上跳下!果然不一般!现在陈二殿下正在倾全军之力,寻找她的下落。”
“你觉得她会去哪?”
亚符不想说,但不得不承认当前局势。
他深吸了口气,“隆川。”
塔塔抿了抿唇,看来陈二殿下去隆川的事情,己经无可避免。
-
主帐。
陈子骁把林素素的铠甲挂在架子上,找了块干净的手巾,把染灰的地方一点点擦拭干净。
昏黄的烛光填满了整个营帐,却照不进陈子骁昏暗的内心。
落雪山的夜一点也不安静,帐外风声呼呼,刺骨磨耳。
陈子骁擦着擦着,便会停下手里动作,静静的听一会儿。
他总是听错,听到风里裹挟着林素素脆弱的声音。
她问,陈子骁,你来了吗?
陈子骁,你怎么还不来。
心里一紧,而后缓缓归于平静,甚至死寂。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只有风声。
他头颅微微前倾,额间抵在林素素冰冷的铠甲上,寂静叹息。
林素素不在,他连最真实的情绪都无法释放出来。
这些日子陈子骁神经高度紧绷,又受了几处刀伤,失血严重,体力大大减弱。
实在是太累。
所以今夜他早早便睡下,睡的深沉,甚至险些醒不过来。
翌日便发起了低烧。
但他一心记挂着林素素,并未重视自己的异常,天亮后便启程前往隆川。
这段路程相对平坦,且途中没了阻拦,众人行军很快。
天黑时,己经进入了隆川境内。
塔塔手持令牌在前开路,倒也没有人阻拦。
进入隆川腹地时候,迎面走来一列手持火把的隆川士兵,将其拦下。
塔塔低呵:“我手持二十六部令牌面见父亲,谁敢拦我?”
隆川士兵骚动,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满面皱纹的白胡子老头杵着拐杖从中走出,眼神犀利的看过来,声音极具威严。
“如果是我要拦呢?”
塔塔表情怔愣,错愕道:“昼长老!怎么是你?”
“是父亲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