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最后半截枯枝噼啪炸响时,苏瓷正用青竹枝搅着陶罐里的鱼汤。十五岁的少女单薄得像苇草,腕骨却稳得惊人——滚水翻涌间三片姜黄精准落入漩涡,恰是阿蘅教过的辟邪方位。
"寒潭银鱼要剔七遍经络。"她对着雾气呢喃,指尖青光流转。案板上的鱼突然抽搐着腾空,鱼鳃迸出青铜碎屑。苏瓷左瞳星盘骤亮,锈迹斑斑的菜刀己钉穿鱼头三寸:"第三批了。"
窗外槐花簌簌落在茅草檐上,混着远处集市喧嚣。阿蘅晨起时说要去换盐罐,此刻日头却己西斜。苏瓷抚上颈间玉扣,青铜链突然滚烫如烙铁——这是三年前星衍残魂消散前,用最后灵力凝成的示警器。
"喀嚓"一声,陶罐裂开蛛网纹。鱼汤渗入灶台时腾起青烟,幻化出天墟山特有的追魂符纹。苏瓷反手将滚烫的灶灰抹在锁骨青莲印上,刺痛感让她想起七岁那年——阿蘅用同样的方式掩盖她纯阴之体的气息,而追兵的剑锋离她们藏身的米缸仅隔半指。
后窗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苏瓷袖中滑出慕尧残刃,却在闻到血腥味时僵住。柴扉吱呀轻响,浑身湿透的阿蘅跌进来,怀里紧抱的盐罐裂了道缝,晶粒正混着血水往下淌。
"南巷王记换了东家。"阿蘅喘息着扯开衣襟,肋下青铜钉泛着幽光,"新来的掌柜...指甲缝有炼傀砂。"
苏瓷沉默地扶她上榻。这些年她们辗转十七个渔村,早己习惯从蛛丝马迹识破追杀。少女指尖燃起青焰,却在触及青铜钉时被煞气灼出水泡——纯阴之血对傀儡术是天生的饵食。
"用星衍教的口诀。"阿蘅冷汗浸透鬓发,却笑着摸出个油纸包,"镇东头李婆婆给的桂花糕,趁热..."
青铜钉突然暴起黑雾,苏瓷右瞳莲纹怒绽。恍惚间似有慕尧虚影覆住她手掌,青焰化作碧落笛形制。当清越笛音渗入创口时,黑雾里竟传出初代黑莲的冷笑:"好徒儿,这般心疼师姐的劫灰?"
剧痛让苏瓷咬破舌尖。腥甜没入莲纹刹那,她看见更多幻象——三百年前慕尧跪在暴雨里剖出道心,青莲卫的血染红她裙摆;而此刻阿蘅逐渐透明的指尖,正与她记忆里消散的星衍重叠。
"不准睡!"苏瓷突然嘶吼,腕间窜出青铜锁链缠住房梁。这是上月冥渊暴动时,她从往生碑偷学的禁术。阿蘅的魂魄被生生锁回躯壳,代价是少女半边青丝成雪。
夜雨骤临时分,苏瓷在漏雨的厨房煎药。雨水顺着霜发滴进药罐,泛起诡异金纹。这是慕尧残卷记载的古法——以纯阴之血为引,佐以百年槐露,可炼成瞒天过海的假死药。
瓦罐突然炸裂,金纹药汁在空中凝成苏瓷的模样。十五岁少女望着三百年前的自己轻笑,眼底浮出初代黑莲独有的梨涡:"师姐还是这般心软,当年若肯用弟子祭天..."
破空声打断话语。苏瓷将滚烫的锅灰撒向虚影,右手己结出青莲卫的诛邪印。这是阿蘅昏迷前夜,用血在她掌心画过的禁术。
"你教的好徒弟。"虚影在溃散前弹指,窗外老槐轰然倒塌,"但猜猜看,慕尧的道心...还剩几片在碧落海眼?"
五更梆子响时,苏瓷终于从阿蘅伤口剜出青铜钉。钉尾刻着细小的"荧惑"二字,与她胎里带的莲纹同源。少女将染血的凶器投入药炉,看它在青焰中熔成星衍模样的傀儡人偶——这是第一百二十八个试图混入她们生活的探子。
晨雾漫进窗棂时,苏瓷伏在药炉边小憩。梦中碧落海潮声里,有人为她簪上半凋的槐花:"大道独行太冷,师尊不如回头看看弟子?"
她伸手却只抓住一抹残焰,腕间新烙的青铜印滚烫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