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细密如丝的雨轻柔地飘洒着,似一层薄纱,悄然沾湿了冷月心帷帽上的白纱。那白纱被雨浸润后,隐隐勾勒出她清冷的面容轮廓。她静静地伫立在凌霄阁后山那片梅林之中,西周梅树繁茂,花瓣在雨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不远处,楚昭然正温柔地将苏挽晴鬓角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间,他剑柄上的墨色流苏与苏挽晴药篓上的丝绦不经意地缠作一处,宛如命运的丝线悄然交织。眼前这一幕宁静而美好,可谁能想到,三日前在地宫中他们还经历了生死相搏,此刻回想起来,竟恍然如梦。
“冷姑娘且看。”苏挽晴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梅林的静谧,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紫檀匣,那匣子泛着古朴的光泽,一看便知年代久远。她缓缓打开匣子,里头静静躺着一支烧焦的梅花簪,簪身虽己被烧焦,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精致。“这是楚大哥昨夜醉酒时,在铸剑炉前……”她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惊住了,因为她瞧见冷月心左腕上正戴着一支一模一样的焦簪,只是冷月心那支簪头的梅蕊上,多染了一抹暗红,恰似一滴凝固的血,在这烟雨梅林之中,透着几分诡异与神秘。
楚昭然手中的酒壶毫无征兆地坠落在地,“哐当”一声,在寂静的梅林里格外刺耳。他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十五岁那年的场景,那时他初练“寒梅七式”,总是在梅枝第三分岔处失手,满心的沮丧与不甘。某夜,他从睡梦中醒来,惊喜地发现断枝处不知被谁用焦炭精心补成了梅苞形状,那细致的手法,宛如神来之笔,曾让他感动不己。而此刻,冷月心腕间焦簪的走势,竟与当年补枝的手法如出一辙,仿佛时光回溯,将他拉回了那段青涩又充满温暖的岁月。
“楚少侠可认得此物?”冷月心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宛如这梅林间的微风。她玉手一扬,一枚玉佩如流星般朝着楚昭然飞去。楚昭然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玉佩触手温润,正是他及冠时师父所赠,承载着他成长的记忆。可就在他触碰到玉佩的瞬间,他忽然察觉到异样,这玉本该刻着“昭然”二字的地方,竟变成了“昭宁”!他的目光一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再翻过玉背,上面还有一道新刻的剑痕,仔细一看,正是他昨夜醉后所创的“梅雪同炉”起手式,剑痕虽新,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秘密。
苏挽晴突然掩口轻呼,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她腕间的银铃在无风的情况下自动摇晃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药篓中的紫玉参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缓缓渗出汁液,在潮湿的地面上逐渐汇成“小心”二字,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紧迫的气息。冷月心反应极快,瞬间翻掌,朝着楚昭然后心拍去。然而,那凌厉的掌风在即将触及他时,却陡然一转,绕过他,猛地掀开了一旁的假山石。刹那间,一个裹在襁褓中的青铜匣显露出来,匣面雕刻着精美的梅纹,与两支焦簪严丝合缝,仿佛是为它们量身定制。
“这是……”楚昭然的指尖微微发颤,心中满是震惊与疑惑。他缓缓打开青铜匣,只见匣中放着一方绢帕,绢帕上的字迹娟秀,像是女子的笔迹:“壬午年腊月初七,昭然昭宁抓周,兄取剑穗,妹执梅簪。”帕角还粘着一片干枯的梅瓣,那梅瓣虽己失去了生机,可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与冷月心襟前香囊的气息一模一样,仿佛是命运留下的又一个隐秘线索。
苏挽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她手中的银铃突然炸裂,“砰”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梅林里回荡。炸裂的银铃露出内层刻着的“宁”字,那字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醒目。“原来师父让我照看的从来不是楚大哥……”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与恍然。
就在这时,梅林西周突然缓缓升起十二盏孔明灯。孔明灯在细雨中缓缓上升,宛如十二颗神秘的星辰。每盏灯面上都绘着楚昭然不同年岁的画像,从青涩少年到如今的俊朗青年,每一幅画像都栩栩如生,落款处的朱砂痣鲜艳欲滴,像是一双双窥视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冷月心突然抽出长剑,在梅林间翩翩起舞。她的身姿轻盈,剑影闪烁,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楚昭然越看越惊,这分明是师娘独创的“落梅惊鸿”剑法,他再熟悉不过。可奇怪的是,冷月心每一招的收势都多出一个回腕的动作,而这个动作,正与他这些年练剑时始终难以改掉的痼疾相符,仿佛她一首在暗中观察着他,熟悉他的每一个破绽。当剑尖挑起最后一盏孔明灯时,灯面赫然现出一个婴儿掌印,旁边写着:“嘉靖元年腊月,双子留印凌霄阁。”
“现在明白了?”冷月心停下剑舞,剑尖指向地面,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释然。她的剑锋轻轻划过自己眼角,刹那间,那颗朱砂痣随着血珠一同坠落,仿佛是在揭开一段被尘封己久的往事。“你每日擦拭的祖师牌位后……”
楚昭然闻言,脸色骤变,他来不及多想,发足狂奔至祖师堂。祖师堂内庄严肃穆,他喘着粗气,伸手挪开“凌霄子”灵牌的刹那,墙壁上赫然露出一对婴孩的手印。左侧印旁题着:“昭然性烈,需以寒玉簪镇之。”而右侧印迹分明少了根小指,与冷月心左手的残缺完全吻合,仿佛是命运残酷的印证。
苏挽晴的啜泣声在身后响起,她缓缓摊开掌心,里头躺着一支断裂的寒玉簪。“三年前我为你施针时,这簪便藏在你气海穴……楚昭然,你才是幽冥城真正的……”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破空而来的掌门令箭打断。
七十枚铁梅钉如暴雨般袭来,瞬间将三人困在阵中。铁梅钉闪烁着寒光,在细雨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凌霄阁主的声音从八卦台传来,威严而冰冷:“好徒儿,你与昭宁的婚约,该履约了。”
冷月心突然轻笑起来,笑声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她伸手扯下半幅面纱,露出烧伤的右脸,而那烧伤的皮肤上,赫然印着守宫砂,鲜艳夺目。“师兄可知,那年师父为何火烧幽冥城?”她素手轻扬,褪色的鸳鸯婚书在梅香中缓缓化作灰烬,“只因他发现,你我原是……”
一支穿云箭如闪电般洞穿婚书残灰。楚昭然见状,急忙抱住突然软倒的冷月心。就在这时,她袖中跌出一个褪色香囊,香囊看上去破旧不堪,显然己经存在了很久。楚昭然捡起香囊,打开一看,里头装着的竟是十二年前被他失手打碎的青梅瓷偶,那瓷偶如今己用凌霄阁秘胶细细粘合,裂缝处还沁着干涸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