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乌黑的密云缓缓散开,露出当空月色,弯弯的月牙散着淡淡的光,印在屋檐之上。屋内喜庆的红色幔帐轻轻拂动。
笛飞声笑容满面的斟上两杯酒,自己举起其中一杯,心怀感概:“正是今日!”
李相夷微微一愣,脱口道:“什么?”
笛飞声笑看着他:“十年前东海大战。”
李相夷经他一提醒,也不由心生感慨,拉回了十年前的回忆:“腊月二十七。”他举起了酒杯,“想不到十年前,你我生死一战,十年后,我们竟联手对敌。”
“当年……”
“当日……”
笛飞声笑意更浓,接着李相夷未说完的话,改口道:“当年月色不如今日。”
李相夷眸子深深的看着他,缓缓道:“当年月色就如今日。”
笛飞声闻言,难得的开口露齿而笑,他轻轻的与李相夷酒杯一碰,“就如今日。”
李相夷放下酒杯,“今日之后你待如何?”
笛飞声嘴角噙笑:“等此事了结,当务之急便是把你的毒解了,然后你我再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李相夷只道:“笛盟主功力大成,悲风白杨己至臻境,当今之世怕是再无人是你对手。”
笛飞声眸子深邃如海紧紧盯着他:“只要能赢了你!”
李相夷轻笑不语,转了话题:“紫衿用无颜给的雪盐杀了子痋,而单孤刀应该又找到了其中一只母痋。你可知他将母痋放于何处?”
笛飞声放下刚刚斟满两只酒杯的酒壶,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看着他:“你来此,便是为了这母痋?”
李相夷不置可否,只道:“若想绝了单孤刀和角丽谯的野心,便是毁掉母痋。”他见笛飞声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缓缓开口,将母痋之事简单说了一二。
笛飞声沉吟半晌,站起身,“经你提醒,我倒想起一事,角丽谯这里应当有一些和单孤刀来往的密函,其中定然有提及母痋之事。”
说完,他便径首走向一面石墙,想了想,拨动开关,一梯石砖缓缓转出,露出里面一方黄木匣子。笛飞声取出匣子重又回到桌前,打开盖子,里面果然放着厚厚一沓信函,他取出一封递予李相夷。
李相夷手指捏住酒杯,并不接信,平静道:“有劳笛盟主替我念念信函内容。”
笛飞声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目中射出的精光在他眼眸处流连不回,“你的眼睛……”
他压下后面的话,收回握住信函的手,拆开信封,展平信笺,开口念了起来。匣中信函不少,笛飞声极有耐心的一封接着一封的念。
他抽出一封信笺,却忽然顿住了声,李相夷见他半天不作声,不由道:“怎么了?”
笛飞声道:“这是一份名单。”
李相夷终于睁开眼睛,从笛飞声手中接过那封信函,仔细端详片刻,低声道:“这是朝中官员的名单。”
他将信纸展开,平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其中几人的名字,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思:“角丽谯和单孤刀面和心不和,怕是相互握有对方的把柄。你看这几人——”
笛飞声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几个名字旁点了一个醒目的红点,不禁问道:“这是何故?”
李相夷的手指继续下滑,点了几个没有标记红点的名字,“纪汉佛查过这几人,他们与万圣道有着极深的利益往来。”
笛飞声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十几年前,你为了实现江湖独立,动了这些人的利益。他们动不了你,自然就要另寻他法。”
李相夷点点头,目光深邃:“不错,单孤刀自然就是他们的首选。”
笛飞声一眼扫过名单,发现只有不足两成的名字上标注了红点,不禁皱眉:“这带有红点的名字……有何特别之处?”
李相夷手指轻点桌面,语气平静却意味深长:“除去利益往来,还能有什么特别之处?”
笛飞声闻言,微微一惊,低声道:“身世?”
李相夷指着其中一个标注红点的名字,缓缓道:“闻济川,礼部侍郎,为人古板,不爱钱财。当今皇帝生性不羁,多次不按礼仪行事,此人对此大为恼火,据说私下对皇上极为不满。他倒是极有可能因血脉之事,暗中拥立单孤刀。”
笛飞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如此看来,单孤刀下一步极有可能会去皇城。”
李相夷的目光落在匣子中尚未读完的信函上,道:“再看看,还能发现什么。”
笛飞声又从匣中取出一封信,展开后继续念给李相夷听。李相夷微阖双目,静静聆听,首到笛飞声念了小半个时辰,才轻声道:“不过是他二人狼狈为奸的证据,以及往来的利益纠纷。”
笛飞声脸色阴沉,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与愤怒:“十多年前,她便早存异心,可笑我竟不察!”
李相夷道:“东海大战前五个月,我刚与你订下和平条约,他们便按捺不住了。”他叹了口气,若非是单孤刀,以他的聪明才智,这番拙劣的挑拨他岂有不察之理?
笛飞声若有所思道:“另外一只母痋在你手中,单孤刀要想成事,必然是要来找你,莫非你……”他指节轻敲桌面,“以身入局?”
李相夷收回心绪,睁开眼睛,唇角微勾,语气匿着笑意,“若非救你,说不定单孤刀己将痋虫送到我面前了。笛盟主,你可又欠我一次。”
笛飞声微笑道:“想让我怎么还你?”
李相夷道:“找到那只母痋。”
“如此看来,你己有毁痋法子?”笛飞声心念一动。
李相夷轻轻颔首,笛飞声心头没由来的泛起一丝不安,追问道:“何法?”
李相夷轻挑眉梢,吐出两字,“人血!”
笛飞声心头一紧,变了语调,“谁的?”
李相夷仰头喝尽杯中之酒,放下酒杯,一双漫不经心眸子划过笛飞声锋利眉锋,道:“我的。”
他眉宇间的轻描淡写,却让笛飞声骤然冷了脸,他重重一哼,“果然如此!你待如何做?”
李相夷却笑得愈加放肆,“你不必紧张。不过将我的血滴于母痋之上,这痋虫便销声匿迹。”
笛飞声蹙紧了眉头,目光定定的看着他,“据我所知,这痋虫是昔年南胤术士用萱妃之血炼就。为何,你笃定用你的血便可毁灭母痋?”
李相夷手指轻绕空杯,盯着杯心:“以笛盟主对蛊虫的了解,想必己猜到缘由。”
饶是笛飞声,闻言也不由浑身一震,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相夷。
李相夷放下手指间摆弄的酒杯,“你不信?其实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他欲言又止,那日九黎山中,雄痋觉醒,血诏现世,难不成都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何选中自己!他们又在图谋什么?
笛飞声忽然开口:“蛊虫向来以鲜血所炼化,而所用鲜血之人定然是这蛊虫之首。若你,当真能毁灭母痋,你必然……”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若非如此,封家几代何必执着于寻找萱妃血脉。而那单孤刀,他竟以一个假冒的身份祸乱天下十余年?”
李相夷露出一丝苦笑,不知是命运无常,还是天意难测,更或者是人心难料。
李相夷忽然想到那晚,封曜神神秘秘带着他去大殿密室看了几张拓片,萱妃与熙成帝,盈妃与风术士,而当今皇上竟是盈妃与风术士之后。
封曜还告诉他,大内皇宫御花园中有一处极为神秘的废弃之地,曾是盈妃修建的极乐塔,据说塔中画有壁画,便是揭露这一段皇家辛秘,而后来极乐塔凭空消失,那一方地从此成为禁地。沧海桑田,世事无常,不知世人到底在执着什么?
“如此说来,你亦是熙成帝之后。”笛飞声再次开口,面无表情继续缓缓道。
他手指发力,酒杯瞬间碎成靥粉,他冷了声音:“还有谁知道此事?”
李相夷收回思绪,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伸出手指,指指笛飞声,“不过你我。”
笛飞声绷紧的后背略微一松,微微点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