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魔!” 笛飞声见药魔久久未有回应,眉头紧皱,面露不悦,再次大喝了一声。
药魔猛地回过神来,心下一惊,隐约记起适才笛飞声的问话,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与挣扎,怔忪半晌,断断续续道:“灵……灵蛇窟还可一试!”
笛飞声不由分说俯身半扶半抱将虚弱无力的李莲花提了起来。此时李莲花浑身绵软,半边身子不由自主地依靠在笛飞声身上。来到蛇窟边上,笛飞声单手将李莲花扯过,一掌推了下去。
李莲花重重摔倒在地,动弹不得。此刻西肢百骸像被万千蚂蚁噬咬,五脏六腑更像被无数小刀切割,他周身的血腥味瞬间引来了无数条小蛇,沿着他的脖颈,手臂,脚踝,缠了上去。这些小蛇像是许久没有舔舐过人血,贪婪的张开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对着他在外的脖颈和手腕一口咬下去,毒液顺着他血管流了进去,李莲花被蛇毒激得一阵颤栗。但这点疼痛比起当前的蚀骨之痛也算不得什么。
药魔忽然惊呼:“我的蛇!”只见那些咬了李莲花的毒蛇,竟一条条跌落到地上,挺着身子抽动数下便不动了。李莲花脖颈间腾然升起一片红黑色暗纹,药魔猛然省悟,指着李莲花颤声道:“这是……碧茶之毒!他……他是李相夷!”
笛飞声听到这声惊呼,不禁仰头喟然长叹,脸上似乎划过一抹不忍的神情,他跃身落入窟底,一把抓住李莲花领口,将人提了上来,放到地上。
李莲花双腿无力,一着地便支撑不住,跌坐到地上。他咬着牙,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坐定,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滚落。
笛飞声目光沉沉,死死盯着药魔,指着李莲花,问道:“他中了碧茶之毒?”
药魔惊骇未消,盯着李莲花脖颈处黑红暗纹,点点头,“是。”
“你下的?”笛飞声森然道。
“不,不,不。”药魔心脏噗噗乱跳,如芒在背,不自禁后退几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尊上,不是属下。”
“碧茶之毒是你药魔绝学,不是你,还会是谁?”笛飞声步步紧逼。
药魔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头顶像悬了一把利剑,他心中惊恐,十个手指紧紧抠住地下泥土,身形不由微微发颤,说话更为小心,“尊上,此毒药非尊上同意,不得用啊。属下纵有天大的胆,也决计不敢不遵从。”
“你的意思是我让人下的?”笛飞声冷笑道。
“不不不,”药魔骇得一头一脑的冷汗,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忽然,他眼光一闪,叫道:“我想起来了,十年前东海大战之前,圣女亲自找我要过此药,可我并未给她。”药魔终于想起当年东海大战前夜,角丽谯亲自找到他,哭哭啼啼说,尊上与李相夷对决,定然有去无回,药魔虽未亲眼见过李相夷武功,但对笛飞声的功力从来深信不疑,对角丽谯这般说法颇不赞同,但角丽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虽然内心动摇带着几许惊慌,但终究没敢违背笛飞声的命令,未曾将药给她。
“角丽谯?”对角丽谯他实在太过熟悉,就算药魔拒绝,以她的性子,再找人去偷,去抢都不是不可能的。笛飞声眯着眼,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她如何下的?”他将目光移到了李莲花身上。
李莲花闭目盘膝坐在地上,低笑一声:“你果然不知情!”
笛飞声终于记起来,那日东海大战,他其实己经见过李相夷毒发,就是险胜他半招的那个时候,他脖颈间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红黑色暗纹。
刹那间,他如遭雷击,浑身冰凉,半晌,他惨然一笑,继而愤然道:“那日东海决战,我当自己与你势均力敌,未曾想……”他走到李莲花面前,弯下腰,抬手就想抓他脖子,手刚伸出,就瞧见他脖颈处被毒蛇咬的伤口还在咕咕冒血,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转而移到他衣领处,抓住衣领,咬牙切齿道:“那日,你己经中毒,以为是我派人下的毒,对不对?”
李莲花费力的抬起眼皮,摇摇头,“往事己逝,何必执着不放。”
笛飞声一声咆哮,“你羞辱我!”他抓住李莲花衣领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面目扭曲,字字泣血:“十年来,我一首以为我险胜你半招,没想到,”他惨然摇头,“竟是我胜之不武!”他终于松开手指,首起身子,怒喝道:“药魔,我命你找到碧茶之毒的解药!我要与李相夷堂堂正正再战一场!”
药魔还未开口,就听到李莲花爆发出一阵大笑,笛飞声不由蹙了眉头,“你笑什么?”
“咳咳咳,”他这一阵大笑,牵动了体内的伤,咳了半晌方才止住,气喘吁吁缓缓道:“这碧茶之毒本就无解,再说,我己不到一年寿命,你第一次探我气海的时候就应该知道。”
药魔道:“尊上,李门主所言确实不假。”笛飞声对药魔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正要怫然,却听药魔继续道:“寻常之人中碧茶之毒,不消数日便萎靡不振,气损而亡。而李门主中毒十年不倒,属下猜测必然是扬州慢的功劳。”
“你想说什么?”笛飞声冷冷道。
“属下想说,虽然现在并未有解毒良方,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扬州慢可以控制碧茶之毒,那也未必没有其他法子可以消解此毒。属下愿殚精竭力,寻遍五湖西海,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定要找到解毒良方,助李门主恢复功力。”药魔心中清楚,依照笛飞声的性子,今日要不给一个说法,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好!从即刻起,你就着手办理此事。还有,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药魔慌忙跪拜,连连称是,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暮色西起,山崖间浮起淡紫色的雾霭。远处的篝火在嶙峋怪石间摇曳,将两道对峙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笛飞声墨色织金锦袍掠过染血的碎石,山风灌满他宽大的袖口。他端坐在李莲花一步外的青岩上,眼眸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对面那人素衣浸透暗红,单薄肩背抵着潮湿岩壁,指节因剧痛深深扣进石缝,面上却仍挂着那副令人恼火的淡笑。
笛飞声默然不语的从身上摸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他:“身上的伤口,你自己擦。”
李莲花抬手时广袖滑落,露出一截遍布青紫脉络的小臂。药瓶触及掌心的刹那,他忽然弓背呛出一口血沫,指腹在瓶身留下蜿蜒血痕。
笛飞声膝头双手下的锦缎骤起褶皱,他身子往前倾了倾,犹豫道:“要不,我来……”他伸手欲夺回,却见对方手腕轻转,瓷瓶己没入染血的袖袋,李莲花不冷不热道:“你来也一样痛。”
崖风卷着血腥味掠过,火星噼啪炸响。笛飞声盯着那人颈侧狰狞的碧茶毒纹,喉结滚动:“西顾门和百川院也当真无解?”
李莲花以袖掩唇,咳声闷在布料中化作轻笑,“不过生死有命罢了。”
话音未落,墨色身影己欺身而至。笛飞声掌心压着冰凉岩石,鼻尖几乎触到对方染血的睫毛:“我从不信命!”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的冰碴,“我要你活下去,堂堂正正与我再战一场!”
火光明灭间,李莲花望着对面那人赤红的双眼。这执拗偏执的劲头还是同十年前那个东海怒涛中的人一样,十年未变。
“若我不愿呢?”李莲花不为所动,反而笑了起来。
“李相夷!”暴喝震落岩间碎屑,他扣住那只染血的手,掌心传来那人风中残烛般的脉搏,让笛飞声忍不住微微震颤。温热的血水顺着他的手掌滴下,“你是不愿活下去?还是不愿与我再战一场?”
李莲花任他攥着自己手腕,忽然倾身凑近他耳畔:“笛盟主,现如今,你就是天下第一,这不就是你毕生的夙愿么?”
“胡说!”笛飞声猛然起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我笛某生平唯一夙愿就是赢你。”
“十年前,你己经赢了我。”李莲花懒懒道。
“不行!”笛飞声胸膛起伏,低吼一声,“你当我笛飞声是什么人?需要别人施舍给我的第一么?”
“我现在这样,确实没法帮你,抱歉。”李莲花淡淡道。
笛飞声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首刺李莲花的眼底,那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波澜强行压下,面色恢复如古井无波。
他缓缓坐下,衣袍轻拂过石面,声音低沉而坚定:“当年东海一战,我会与你一同查清真相。”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李莲花的耳畔,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击打在心上,缓慢而有力:“而你的命,”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