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惊变
方多病却半点未觉自己半条手臂己爬上蛛丝般的碧纹，毒素循着内力反溯而来，冰凉气息如毒蛇潜入，在经脉里游走，如冰锥刺骨，经脉开始阵阵抽痛，他仍旧咬紧牙关，扬州慢死死护住李相夷心脉。
李相夷脊背毒纹开始向左手小指汇聚，指尖渗出碧色血珠。
眼见碧茶之毒如决堤洪水涌入方多病右臂，他唇色发青，胸口血气乱涌。无了和尚赫然转头看向笛飞声，惊道：“笛飞声，你这是要……”
话语未完，笛飞声猛然睁开眼睛，暴怒出声：“方多病，撤手！”悲风白杨的内力陡然暴涨三分，硬生生将方多病的扬州慢尽数逼退，那反噬而来的毒素像是忽的被掐断了来源，倏然从方多病身上消退殆尽。
“我能撑住！”方多病睁开眼睛，嘴角溢出血线，正欲再次贴掌上去，却见笛飞声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目中带着怒火，再看李相夷，嘴角溢出几缕鲜血，身形向下一顿。
方多病心头大震，却听笛飞声咬着牙恨恨道：“继续！”他不及擦干嘴角余血，右手稳稳抵住李相夷命门。
方多病敛住心神，换左手运功，扬州慢裹挟着未散的悲风白杨余劲，竟在李相夷体内织成太极气旋。
关河梦和无了趁机将九寸金针贯入李相夷少海穴，曲池穴，一道黑血自指尖激射而出，溅在青石砖上，留下点点乌黑灼烧似的斑点，寒霜毒龙草残茎随之排出，落地即燃起幽绿毒火。
思绪到此，他终于记起被碧茶反噬，虽说毒素在他体内短暂停留，但仍残留有少许余毒。
这只是少许残毒……他忽的意识到，尚且令自己己如此痛苦难耐，而那人……竟生生捱了十年！
十年寒暑，三千多个日夜，每一次毒发都如万蚁噬心，他却始终噙着那抹温润笑意，将滔天苦痛尽数咽下。
他指节攥得发白，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李莲花总爱的那只茶盏，盏壁裂纹里，是否藏着他毒发时捏碎的裂痕？他总爱倚在莲花楼栏杆上小憩的模样，那时只当他是懒散，如今才惊觉那微蹙的眉头下藏着怎样的煎熬；想起他执棋时指尖的轻颤，原以为是落子沉吟，实则是碧茶荼毒的强自忍耐；更想到多少个深夜，那人独自坐在廊下望着残月的背影，却用云淡风轻的浅笑，漫不经心的摆手一一掩盖过去。
“十年...”
那些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小恙”，“旧疾”，那些推说醉酒后的面色苍白，原来都是……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残留的碧茶毒似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这微不足道的余毒己让他痛不欲生。
而李莲花...李相夷...他竟能顶着这样的痛楚，在九黎山破阵，在金鸳盟总坛解困，在皇宫大内与群雄周旋，甚至...甚至还有心思逗弄他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何那人总爱说“生死有命”。不是看淡，而是，早己习惯与痛苦共生。
“方少侠？”那弟子见他面色惨白，浑身剧颤，慌忙上前，“我去请关先生！”
“站住！”方多病厉声喝止，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死死按住剧痛的心口，那里翻涌着的，分明是比碧茶毒更灼人的痛楚。
“我无事！”他艰难的将哽在喉间的这几个字吐出。
十日后，晨光穿透窗棂时，方多病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药香裹着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他看见李相夷斜倚在青缎软枕上，发间垂落的银丝与狐裘绒毛融在一处，恍若雪落梅枝。
对上那人温润的笑意和一抹略带狡黠的目光，方多病喉头蓦地发紧。
十日不见，李相夷面上灰败之气虽散，唇色却仍似新雪。他忽地想起解毒那日，这人脖颈暴起的青筋里游走着碧色毒蛇般的纹路。
“你来了。”那人慵懒缓慢的声音响起，指尖叩了叩榻边矮凳，“坐。”
待方多病走近，李相夷再次出声，“把手给我。”
方多病盯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终是听话的卷起衣袖，将手腕递给他，终于开口道：“我都没事了。”
腕间触感冰凉，他这才发觉对方指尖在细细自己右臂经脉，那里曾爬满碧茶毒纹。
“方少侠果然吉人自有天相，”李相夷轻笑着收回手时又补充道：“不错，扬州慢大有进益。”
方多病听他赞扬，嘴角不自禁微微上扬，看着他，语气关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相夷眉梢一挑，笑道：“你们都帮我解了毒，还能有什么事？”他顿了下，用着一贯调侃的语调道：“说到这个，方少侠现在可算我的救命恩人了。”
方多病却低头咬着嘴唇，唇上泛起细密齿痕，待他再抬首时，眼角己然洇出薄红，却仍强撑着扯出三分笑意：“解毒那日，我被碧茶之毒侵袭，是……”
“哦，”李相夷以拳抵唇压下喉间痒意，“当时凶险万分，竟连累方少侠也被浸染。”他语气中不乏歉意，“不过你大可宽心，当体内只有极其少许的余毒，适才我己探过，己无丝毫残毒，无需挂怀。”
“我不是说这个！”方多病猛然道，“当时你和笛飞声……”他望着李相夷腕间随动作若隐若现的淡青脉络，喉结艰难滚动。
李相夷见他忽然顿住，不由轻轻一笑，目中藏着点点碎光，放缓了语气：“你是想问，你被碧茶之毒反噬，是笛飞声帮了你？”
“他……”方多病蓦的想起笛飞声暴怒喝声和怒气勃发的面容。
“你想得没错，自然是他，那会儿也唯有他能帮你！”李相夷截断他的怔忪。
“是么？”方多病忽然抬头，倾身上前，死死盯着李相夷双眸，“从踏进那间屋子开始，笛飞声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你身上离开过，除了你，他不会在乎任何人！”
“方少侠，是想说什么？”李相夷避过他目光，偏头看向不远处架子上的更漏，着手指道。
“你当时……究竟做了什么？”他一眨不眨盯着李相夷，生怕漏过一丝半点蛛丝马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