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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相府夜宴

执掌风 神马文笔 4254 字 2025-05-19

公元前242年·秋·18岁·吕不韦寿宴

相府的青铜灯树燃着九层膏油,将前庭照得亮如白昼。

吕不韦端坐在主位,五十年华的面容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温润,袖口绣着的“吕”字暗纹与阶下宾客的玉珏交相辉映——这是他刻意设计的“贵公”之象,却在嬴政眼中,不过是商人堆砌的浮华。

“相邦大寿,某特献楚地《韶乐》,祝相邦寿比苍梧。”楚客子皙抱拳上前,广袖一甩,编钟之声轰然响起。

七十二件青铜钟鼎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乐声清扬婉转,正是当年屈原在郢都宫廷奏响的雅乐,却在尾音处暗藏《招魂》的哭腔——嬴政记得这调子,三年前刺杀他的郢都死士,临终前哼的便是这旋律。

宾客们纷纷赞叹,唯有嬴政盯着子皙的袖口。湘绣的“江离”纹在灯影里若隐若现,叶片脉络竟与当年刺客袖中藏毒的纹路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赵胜的弹弓皮筋上也绣着类似的香草,原来六国贵族的风雅,从来都是杀人的幌子。

“好一曲《韶乐》。”嬴政忽然起身,冕旒玉珠撞出清脆的响,“不过秦人听惯了《无衣》,倒要看看,楚乐能否配得上秦筝。”他走向廊下的漆绘秦筝,弦索泛着暗红,是用秦军战死者的弓弦所制。指尖划过琴弦,昨夜校场阅兵的喊杀声突然在耳畔响起。

第一声弦响如弩箭离弦,震得编钟余音骤止。“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嬴政的歌声混着秦筝的粗粝,将《无衣》的慷慨悲壮演绎得如铁蹄踏阵。弦音越来越急,他盯着子皙发白的脸,想起邯郸巷口被赵胜碾碎的泥虎,想起成蟜毒发时的血沫,想起母亲玉簪里藏着的赵字——这些仇恨,此刻都化作指尖的力道,将琴弦绷得几乎透明。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最后一声弦断如裂帛,嬴政的指尖被割断的琴弦划破,血珠滴在筝面,恰好落在“秦”字彩绘的虓虎眼睛上。他望着子皙踉跄后退,袖口的“江离”纹被冷汗浸透,忽然冷笑:“子皙大夫的袖口,可是绣着屈原投江前戴的江离?当年他抱石沉江,是否也像大夫这般,披着风雅的皮,藏着祸心?”

殿中死寂如坟。子皙的玉佩“当啷”落地,正是郢都王室的玄鸟纹。吕不韦的咳嗽打破沉默:“王上醉了,来人——”“醉?”嬴政甩袖露出流血的掌心,“寡人醉的是,相府的宴席上,竟让楚乐盖过秦声,让刺客之流堂而皇之谈‘五帝禅让’!”他忽然指向《吕氏春秋》高悬的廊柱,“相邦书中说‘去私’,却容得下楚客袖口的玄鸟?”

夜宴不欢而散。子时三刻,嬴政坐在马车里,听着相府方向传来的骚动——子皙暴毙于更衣间,七窍流血,正是中了楚地的鹤顶红。蒙恬的密报送到时,他正在用酒清洗伤口,血腥混着酒香,让他想起归秦路上车底夹层的酸腐味。

“相邦送来止血膏。”侍从捧着漆盒,金箔上印着“吕”字徽记。嬴政盯着药膏的清香,忽然想起八岁那年,赵姬用吕不韦送的伤药为他敷伤口,药香里混着相府马车的铜臭味。他忽然将漆盒扔进炭盆,青烟腾起时,恍惚看见邯郸巷口的火光,那年赵胜纵火烧了他藏粟米的破庙,浓烟里也是这样的味道。

“告诉相邦,”他望着炭盆里扭曲的“吕”字金箔,“寡人的血,比他的药膏更能止血。”蒙恬欲言又止,看见嬴政掌心的伤己结痂,形状竟与当年赵胜弹弓留下的疤重合——这道新伤,终将成为旧疤上的新痕,层层叠叠,让他的掌心,永远带着战斗的印记。

是夜,嬴政独登相府望楼,看着吕不韦的书房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几个身影,正是今夜赴宴的楚客,他们袖口的香草纹在灯光下晃成一片,像极了屈原《九歌》里的群魔。他忽然想起李斯的话:“六国余孽,以文乱法,以乐惑心。”指尖抚过腰间的鹿卢剑,剑鞘上的虓虎纹因他的握力而发烫。

“王上,该回宫了。”蒙恬的提醒带着担忧。嬴政转身时,看见相府花园的假山上,有人影闪过,腰间玉佩正是子皙的玄鸟纹——原来暴毙不过是幌子,真正的刺客,此刻正往他的马车方向靠近。“不用管。”他冷笑,“让他们知道,秦宫的夜,比楚地的江更深,更冷。”

三天后,咸阳刑场,七名楚客被腰斩,他们的袖口都绣着“江离”纹,腰间藏着刻有玄鸟的匕首。刑台上,嬴政看着刽子手挥刀,忽然想起相府夜宴上的编钟——那些被他斩断的琴弦,那些被他揭穿的风雅,终究会化作六国遗民的血,让秦人知道,在他的治下,任何披着文化外衣的背叛,都将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相府的寿宴余韵未消,吕不韦送来的《吕氏春秋》修订本又到了尚书房。

嬴政翻到“恃君”篇,新添的批注写着“忠君者,必杀奸佞”,却在页脚发现极小的墨点——那是吕不韦惯用的密语,暗示楚客之死与他无关。

他忽然将竹简抛进案头的铜鼎,看着火焰吞噬“禅让”二字,想起夜宴上弦断时的血珠,原来所有的风雅与权谋,在他的眼中,都抵不过一滴秦人战士的血。

秋风掠过相府的飞檐,吹落廊柱上的“吕”字灯笼。

嬴政摸着掌心的痂,知道这道伤会随时间变淡,却永远不会消失——就像他对吕不韦的警惕,对六国遗民的狠辣,对秦地纯粹的执着,都将成为他王冠上的尖刺,让所有妄图动摇大秦的人,都被这尖刺扎得头破血流。

这一夜,咸阳宫的司寇记录下七名楚客的罪状,最后一句是秦王亲批:“衣有楚纹者,血必溅秦土。”

而相府的灯火,首到五更才灭,吕不韦对着子皙的尸身叹息,却不知,他精心布置的“贵公”宴席,终究成了嬴政立威的祭台,而那个在邯郸巷口被欺凌的质子,早己在权力的熔炉中,锻造成了让六国战栗的铁血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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