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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玉簪之死

执掌风 神马文笔 4930 字 2025-05-19

公元前243年·冬·17岁·赵姬赠簪

甘泉宫的青铜暖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窗棂上的冰花。嬴政盯着案头的《赵史》残卷,笔尖在“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段落划出深痕,墨汁渗进竹简,将“胡”字染成暗红,像极了三年前成蟜之血在青砖上凝成的印记。

“政儿。”赵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久未亲近的温婉。嬴政放下狼毫,看见母亲穿着咸阳新制的翟衣,衣袂上的虓虎纹绣着金线,却在领口处露出半片楚式蕙草纹——那是她私自加上的,如同她鬓间的新簪,簪头是咸阳蓝田玉,雕着秦地的虓虎,虎爪阴影里却藏着极小的“赵”字,细如发丝。

“娘让人新制了玉簪。”赵姬走到近前,暖炉的光映着她眉间的朱砂,比邯郸破庙的烛火明亮百倍,“蓝田玉性凉,冬天戴着不冰头。”嬴政望着她伸出的手,指甲上涂着秦国的丹砂,却在甲缘留着未洗净的楚地胭脂——那是吕不韦新送的妆奁里才有的颜色。

玉簪触手生凉,虓虎的眼睛用错金嵌成,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嬴政忽然注意到虎尾的卷纹异于常制,用匕首尖轻轻一挑,虎爪内侧的“赵”字显形,笔画边缘带着刀刻的毛边,像是临时凿上去的。

更甚者,当簪头转向光源,玉质里层竟透出极细的纹路——是赵王室的玄鸟纹,被蓝田玉的肌理掩盖,却逃不过他看惯了密信暗纹的眼。

“娘现在只盼你坐稳王位,”赵姬抚着他的头发,发丝扫过她腕间的玉镯,正是去年吕不韦从楚使手中截下的贡品,“将来封娘做太后,住甘泉宫……”嬴政盯着她鬓角的白发,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在邯郸破庙为他舔伤口时,鬓角只有冻疮,没有朱砂,更没有金簪。

“母亲可知,”他忽然开口,声音比蓝田玉更冷,“甘泉宫的地砖,是用赵军降卒的头骨磨平的?”赵姬的手猛地缩回,玉簪的虓虎纹在暖炉光里晃出碎影,“政儿……”“住口!”他拍案而起,《赵史》残卷被震落在地,露出卷末他新刻的“灭赵”二字,“你送来的玉簪,可是相邦设计的?”

赵姬的脸色一白,袖口的蕙草纹在颤抖:“娘只是……”“只是什么?”嬴政抓起玉簪,簪尾的机关突然松动,露出寸许长的匕首尖,寒芒映着他眼底的冰,“相邦怕我忘了邯郸的血,所以在虓虎爪下藏赵字,在玉簪里藏匕首?”

匕首的冷光让赵姬想起五年前,嬴政在成蟜之乱中亲手灌下毒酒的模样。那时他才十五岁,冕服上的血渍比今日的匕首更刺眼。“政儿,娘是为你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被嬴政打断:“为我好?”他将玉簪狠狠插入《赵史》,蓝田玉应声而断,露出藏在其中的完整匕首,刀柄刻着吕不韦相府的“吕”字暗纹。

暖炉的炭块突然炸开,火星溅在赵姬裙裾,烧出焦痕。嬴政望着断裂的玉簪,忽然想起八岁那年,在相府后院听见吕不韦说“赵姬的枕边风,比秦军的弩箭更利”。原来母亲的温柔,从来都是商人的诱饵,就连这柄藏在玉簪里的匕首,都是为了提醒他:即便贵为秦王,也逃不过邯郸的过去,逃不过吕不韦的算计。

“你以为戴上虓虎纹,就能做秦的太后?”他捡起半支玉簪,虎首的错金眼睛在火光下似要噬人,“你鬓角的楚式蕙草,你腕间的楚玉,你藏在妆奁里的赵地民谣——”赵姬的身子晃了晃,那些被她小心隐藏的赵地旧物,此刻都化作嬴政眼中的利箭,“娘没有……”

“没有?”嬴政指向《赵史》上的匕首,“这柄匕首要刺的,是我的心,还是相邦的敌人?”赵姬终于崩溃,跪在碎玉上:“是吕不韦逼我!他说你疑心病重,要我送你信物表忠心……”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甲士的脚步声——是蒙恬奉命前来,他早就在甘泉宫布下暗哨,等着这一刻。

“带太后回宫。”嬴政转身望向窗外,甘泉宫的飞檐上落满积雪,远处咸阳宫的灯火映着天际,“即日起,太后宫中的楚式器物,全部换成秦制。”赵姬被扶走时,鬓角的玉簪碎碴划破脸颊,血珠滴在蓝田玉残片上,将“赵”字染得更红。

夜深人静,嬴政独坐在案前,凝视着那柄从玉簪中取出的匕首。刀柄的“吕”字被他用刻刀剜去,却在木纹里留下更深的痕。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赵姬用吕不韦送的木簪为他别住乱飞的头发,簪头刻着“吕”字,如今换成了“虓虎藏赵”,变的是纹饰,不变的是算计。

“王上,相邦送来《吕氏春秋》修订篇。”李斯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手中竹简带着相府的墨香,“新增‘恃君’篇,大谈‘忠臣不事二主’。”嬴政冷笑,将匕首拍在竹简上,刀刃没入“忠”字,“相邦是怕我追究玉簪的事,所以急着表忠心?”

李斯望着案头的玉簪残片,忽然明白,这柄断簪象征的,是嬴政对“母亲”这个身份的最后期待的崩塌。从邯郸的破庙到咸阳的甘泉宫,赵姬终究只是吕不韦棋盘上的棋子,而嬴政,早己学会在每一份温情里看见刀刃。

“传令下去,”嬴政着匕首的血槽,“太后宫中的所有妆奁,今后都由寡人亲自检视。”他的目光落在《赵史》上的断簪,虓虎的残首对着“赵武灵王”的记载,“另外,把相府送来的楚玉全部熔了,铸造成弩机——让楚人知道,他们的玉,在秦人手里,只能变成杀人的利器。”

是夜,甘泉宫的炭火渐熄,赵姬摸着鬓角的伤,对着铜镜取下最后一支楚式簪。镜中映着她腕间空荡的玉镯——那支刻着玄鸟纹的楚玉,己被嬴政命人砸成齑粉,混着秦军的箭簇回炉。她忽然想起邯郸破庙的雪夜,那个在她怀中啼哭的婴儿,如今竟比吕不韦更狠,更冷。

玉簪之死,死的不只是一支首饰,更是嬴政对“母亲”这个词最后的柔软。从今往后,在他眼中,赵姬不再是破庙中为他舔伤口的母亲,而是秦宫深处需要提防的棋子,是吕不韦手中可能刺向他的匕首。而那支断簪上的“赵”字,终将随着他对赵地的征伐,化作尘土,只剩大秦的虓虎,在咸阳的天空下,永远咆哮。

晨雾漫进殿中时,嬴政命人将玉簪残片埋入甘泉宫地基,与赵军降卒的头骨埋在一起。

他知道,这是对母亲的警示,更是对自己的提醒:在权力的战场上,没有温情的玉簪,只有带血的匕首,而他,必须永远做那个握刀的人,首到天下再无赵字,只有秦篆,首到母亲的鬓角,只插秦地的虓虎簪,再无楚凤的影子。

这一夜,咸阳宫的司星官记录:“天市垣星明,主贵戚相疑。”却不知,这贵戚相疑的背后,是一个少年秦王在权力与亲情的撕裂中,彻底蜕变成了只相信刀剑与律法的君王,而那支死在《赵史》中的玉簪,正是他蜕变的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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