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最终方案
当厚重的、用炎国特制桑皮纸和帝国烫金羊皮纸交互装订的协议文本最终摆上谈判桌时，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硝烟味并未散去，只是凝练成了墨水的气味和钤印的庄严。几轮近乎筋疲力尽的拉锯之后，双方在各自的“核心利益”和“核心恐惧”的边界线上，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盖棺定论的平衡点——一个建立在各自心照不宣上的微妙平衡。
条款落成：各取所需的蓝图
领土交割： “兹确认，大炎帝国将位于其西陲边境之区域（官方地图标注：黑砾区 / 枯骨隘），及其周边指定之战略缓冲地带（以下简称‘安绥邑地带’），其国家主权及管理权，完整、无条件、永久性移交给高卢帝国……”后面的措辞如同裹了十层糖衣的药丸，对那块土地“特殊的地质结构”和“历史遗留的自然环境挑战”进行了极其模糊、充满学术术语但避重就轻的描述。协议正文附件里那些标注着“异常能量场”、“不稳定地层结构”的小字，只会在双方技术复核专家的案头被反复审视，彼此心知肚明那是什么，却又在公开场合默契地称之为“地貌奇观”。
（我签下名字时的想法：地图上那个象征性的叉，终于落了地。黑砾区？枯骨隘？名字倒透着股‘欢迎挑战’的劲儿。毒矿？污染源？那是未来高卢矿业工程师要考虑的‘技术细节’。现在，它是帝国的了。）
技术转移： “高卢帝国谨承诺，向大炎帝国移交‘查狄伦高压催化合成氨’技术之完整文件包（包括核心设计图、工艺流程图、催化剂配方及稳定化技术说明）……”卢维埃尔博士带着他标志性的挑剔眼神，亲自将最后一个装满数据的源石存储核心和一个结构精巧（且经过内部破坏性处理确保核心工艺无法被逆向）的模型演示装置交给了炎国的技术接收官员。后者接过时，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眼神死死黏住核心上的铭文，仿佛那是能点石成金的秘钥。
（我看着那群炎国技术官僚如获至宝的样子，端起茶盏掩饰嘴角微动。给他们吧，拿去吧！一堆精妙的图纸和复杂的化学式。没有我们的地质勘探队挖空心思拼凑出的、只记载于极秘档案里的泰拉主要深层石油矿脉分布图，还有维多利亚那几个关键的页岩气藏区……合成氨工厂不过是沙滩上的城堡，好看不顶饱。首相大人拿着图纸回去邀功时，大概会宣称解决了粮荒？美妙的谎言。不过，它确实完成了它在我计划中的使命——完美钓饵。）
天师支援： 这才是协议的真正心脏部分，其措辞被反复打磨得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大炎帝国承诺，派遣以天师黍为绝对核心领导及主要技术负责人之方士专家团（不少于十二人）……”
“该专家团在高卢‘安绥邑地带’工作期间（初期核定三年）……”
“核心职责除提供通用型农业源能技术与环境治理经验指导外，务必首要覆盖、并以其为首领导执行‘安绥邑地带’（特指移交区域核心区）的特殊地质环境安全评估、污染源分布测绘、初步可控环境改造规划及中长期稳定净化方案之制定与初期实施！”
特意加粗的条文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补充：“黍天师在项目启动期的实地投入是确保本技术合作环境基础安全、达成双方期望治理效果之核心前提。”
（笔尖划过这沉重如山的条款时，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三年？那只是个写在纸上的数字，一个双方官僚为了面子和预算做的交代。当我成功让这块土地从法律上和物理上都属于高卢帝国时，当我掌握了这颗大地之心脉动所在的钥匙时，三年只是这场伟大实验的序幕！炎国以为用一个固定期限锁死了她？可笑。他们亲手把一把能驯服、净化源石的钥匙送进了高卢的保险箱，并附带一张写着‘请务必保管使用好这把钥匙’的说明书！用一项没石油就废了的核心工业技术，换一个活的、独一无二的、战略级的环境改造与控制源点？亲爱的陛下，这笔交易，恕我首言，简首是为帝国空手套白狼！）
限制条款：
“高卢帝国须承诺提供最高等级安全保障，确保黍天师及随行天师团在‘安绥邑地带’期间的人身安全及工作条件无虞。若有闪失，高卢承担全部责任。” （这条写在协议里，是炎国给自己台阶下的遮羞布，也是我求之不得的王牌——意味着高卢有充足理由在她周围构建最严密的保护圈和控制网。）
“区域内特定（己标注）之古迹或祭仪场所，大炎帝国保留‘文化象征宗主监督权’，其具体行使方式及频次由双方另行约定。” （几个象征性的破石头堆？拿去，我们不在乎。只要不动我的源石矿脉和关键净化点，你们爱派多少‘象征性’的文化专员来都行。）
“高卢所提供合成氨技术资料须经大炎指定机构进行完整性与核心效能验证。” （验证吧，流程走三年最好。只要找不到埋在地里的油罐子，图纸终究是废纸。图纸的‘完整性’我保证，‘实用性’？炎国农夫的希望啊……愿它永远甜蜜。）
镜花水月的胜利
刘尚书在互换文书后（象征皇家授权的巨大玉玺己经盖好），脸上那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几乎遮掩不住。他亲自端着茶盏向我微微致意，笑容里带着终于卸下千斤重担的松弛感。他们成功甩掉了包袱：那块积攒了千年污染、随时可能爆炸的脏弹（安绥邑污染核心）被送走了！转移了！连带其污染扩散威胁和无穷无尽的治理成本！更获得了那颗梦寐以求的“炼金果实”合成氨技术的种子！至于黍？一个难搞的、力量特殊但总游离于体系之外的“不稳定因素”，被绑定在那片注定成为高卢泥潭、远离大炎富庶核心的“安绥邑废地”上，至少在协议的三年里，祸水成功西引。在炎国的算盘上，这绝对是甩掉毒瘤、净赚核心技术的战略级胜利，足以在奏折里大书特书！
（“克洛德特使，愿我们两国之谊，如源石生辉，日久弥新！”刘尚书的祝酒词，此刻听来竟真诚了几分。他是真心觉得自己赢了场漂亮的仗。哦，多么美妙。）
德·布里萨克男爵和其他几位随员面带矜持但得体的笑容，向炎国官员回礼。在向国内汇报的预案里，这将是一场外交胜利：帝国获取了至关重要的海外立足点“安绥邑”，虽然偏远但有潜力；获得了炎国宝贵的农艺技术援助，有望缓解粮荒；付出的“仅仅是”一项极其复杂但帝国掌握原理、且自认有后续开发路径的工业技术。一个双赢的、体面的结局！
（科西嘉收到报告时，大概也会露出满意的笑容吧？至于安绥邑能否种出粮食？那将是未来农艺专家的问题，而不是外交特使的责任。）
我将那份还散发着新纸和印泥混合气味的协议副本，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卢维埃尔博士（他将负责在安全环境下进行最严密的封存备份）。转身面向窗外，看着驿馆庭院里几株在人工源石灯下依旧显得有些萎靡的植物，我摸出特制的烟斗，却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在指尖。（不抽）内心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被强行压制在平静如水的面容和微微上扬的嘴角下。
（成了！以一项卡着脖颈的瓶颈技术，换来一个活着的、能梳理地脉、可能净化源石污染的“战略级存在”——黍！还把她的工作范围死死钉在了那片埋藏着无尽黑暗可能也孕育着无限生机的土地上！炎国以为自己甩掉了包袱，却不知他们将整个棋盘上最具转化潜力的棋子，送到了我方的核心腹地！那块‘毒地’，在我眼里就是炼金的坩埚；而黍，就是那点石成金的催化剂！首相大人想要粮食？抱歉，我看得更远——我要的是这片大地源石污染解决方案的钥匙！我要的是扭转帝国乃至整个泰拉在源石诅咒面前被动局面的基石！现在，钥匙己经被我们合法攥在了手里，只等开启那座尘封的宝库了。至于协议上的三年？哈，等我牢牢掌握了她和那片土地的奥秘，等她真正适应、甚至融入高卢的体系……谁还会记得那张纸上写了什么？炎国人，你们输掉了你们最重要的宝贝，却还在沾沾自喜地数着金币！）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园小径的尽头。黍依旧戴着她的斗笠，这次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篮，里面装着几种我没见过的、带着晶莹露水的奇特植株。她望向的方向，正是遥远的“枯骨隘”所在。她没有看我们这边热闹的签约余韵，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株刚刚被她放下的小苗旁（前几天还病恹恹的，现在舒展了不少），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叶片。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那决定了她未来数年甚至更久去向的、墨迹未干的庞大协议，远不如眼前这片小小绿叶的纹理更值得关注。阳光透过斗笠的缝隙，在她平静如古井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所有喧嚣权力交易和精心算计的无声注解。
一切尘埃落定。帝国的蓝图铺展向那片名为“安绥邑”的荒芜之地。而我的狂喜，如同那颗被精心埋下的种子，静待着在未来的阴影与光芒中，破土而出，撼动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