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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矿石病与死亡

执掌风 明斯克航天局 3430 字 2025-05-30

俘虏们被移交给了中立国的商船,虽然不知道这个中立国能够中立多久,但是我们也没必要把他们带回去,路上还会吃我们不少粮食。

但是没了他们这艘为了装补给只带了最低限度的战斗人员的战巡的确冷清了不少。

月光在空置的吊床之间流淌,像条发亮的河。我摸着右舷舱壁的铆钉,那些被俘虏们用指甲油涂成彩虹色的凸起,此刻正在指尖下泛着冰冷的铁灰。三小时前最后一支辣酱罐头被打开时,炊事兵对着突然多出来的半箱补给发愣——我们竟都忘了调整配给量。

医疗舱的酒精味里还掺着茉莉香。那位总把听诊器焐暖再接触俘虏胸口的军医,此刻正机械地擦拭着诊疗台。消毒棉掠过金属台面的声响格外刺耳,擦掉了某个少女战俘用口红画在边角的小太阳。

我走上甲板时,风正卷着张泛黄的棋谱拍在脸上。这是那个爱穿条纹衬衫的数学教授留下的,他总在放风时用贝壳当棋子,教水兵们如何在十九路棋盘上突围。现在那些用礁石磨成的黑白棋子还装在饼干盒里,但再没人能用变调的法语喊出"打劫"这个词了。

瞭望塔传来走调的《莉莉玛莲》,新兵显然不知道要避开那个降B调——先前每次唱到这个音高,那位口琴手就会从禁闭室窗口抛出水手结,精准地打中走音者的后颈。此刻月光正落在他曾蜷缩的角落,铁栅栏的阴影在甲板上织出空荡荡的五线谱。

轮机舱传来规律的震动忽然停滞了半拍,就像某人义肢踏在钢板上的特殊节奏。那个敌国少校总在清晨来帮忙检修,他军装右裤管别着的银制怀表链,会在弯腰时与机械齿轮奏出清冷的合鸣。现在压力表的滴答声单调得可怕,仿佛被抽走了某个重要的声部。

我在储物柜深处摸到半件未织完的毛衣,孔雀蓝的毛线还保持着人体余温的弧度。某个不会针线的女通讯兵曾整夜坐在这里,就着应急灯的微光,向从战地记者学习如何收针。她的食指上应该还留着被竹针戳破的伤口,而记者行李箱夹层里的那本《荷马史诗》,书页间至今夹着几根金红色的发丝。

当海平线泛起鱼肚白时,某间禁闭室的铁门在风中兀自开合,铰链的吱呀声完美复现了某个少年战俘每日清晨的提琴练习。那些曾让我们头疼不己的G弦颤音,此刻竟成了唤醒黎明的唯一韵律。

那个军医的笔记在消毒之后被我交给了玛索,在她的选择之后没人会不尊重这个光荣的矿石病人的遗物。

一个感染了矿石病的医生,则么不能让人联想到黑死病流行时的医生。

中世纪的黑雾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漫过欧洲大陆时,鸟嘴医生银制面具下的瞳孔始终泛着琥珀色的冷光。他们行走在腐肉与鼠群盘踞的街巷,铁靴碾过凝结着脓血的青石板,长柄木杖叩击地面的声响如同倒数的丧钟。那些填充着龙涎香与玫瑰花瓣的鸟喙状呼吸器中,沸腾着某种被历史尘埃掩埋的复杂情愫。

面具内侧凝结的水雾洇湿了他们对生的最后感知。当垂死者溃烂的指尖攥住皮质手套,当襁褓里停止啼哭的婴孩在石灰坑中蜷缩成黑色团块,这些被称作"死亡祭司"的医者会在浸透汗水的麻布长袍下战栗。他们清楚嗅到死神在香料间隙游走的轨迹——那并非传说中瘴气的腐臭,而是命运齿轮咬合时迸溅的铁腥,是神学典籍里未曾记载的末日启示录。

但铸铁鸟喙始终高昂如战盔。医典中抄录的放血疗法在溃烂的淋巴结前沦为荒诞的符号,圣水与祷文在教堂堆积如山的尸体间失去重量,唯有这具形似渡鸦的金属面具,成为隔离疯狂的最后屏障。每当解剖刀划开的鼠蹊部,暗红血浆顺着沟槽蜿蜒而下时,某些比瘟疫更顽固的东西正在他们的胸腔滋生——那是对抗虚无的仪式感,是医者在炼狱门前固执的丈量。

长柄木杖尾端的铜铃会在深夜响起诡异的韵律。这些游荡在生死间隙的守夜人,透过六道玻璃目镜凝视着人间地狱:母亲将高烧的幼子抛入莱茵河时溅起的水花,贵族庄园里焚烧蔷薇的浓烟遮蔽月光,垂死修士用最后气力刻在告解室墙上的希伯来字母。所有这一切,都沉淀成面具内侧缓缓结晶的盐粒,在每一次呼吸中刺痛着溃烂的喉管。

当最后一位鸟嘴医生摘下生锈的面具,人们发现那些蜷曲变形的金属褶皱里,竟拓印着整个时代的病理切片——既有面对未知疫病的惊惶战栗,也有以理性对抗混沌的悲壮执念,最终都化作渡鸦羽翼下沉默的史诗。他们的长袍沾满死亡的气息,瞳孔深处却永远凝固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那是人类在认知边界处与永恒对峙时,迸发的璀璨星火。

想必她也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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